蓝如虎铁青着脸,说道:“你身上的伤势不轻,却要到哪里去了?”
蓝云从仍旧没有回头,只冷冷说道:“到能令我变强的地方。”
蓝如虎一怔,心中一阵难过,默不作声……
蓝云从终于回过头来,瞧着他的父亲,但眼神之中,却没有流露半点亲情之意,冷冷地道:“我的刀,已超越了玄天绝刀门,从今天起,我便要独自上路,去寻觅属于我本身的最强刀道。”
现下的蓝云从,即使重伤在身,但超然的修为,加上浑身散发的刀气,已使他本身变得有如一柄千锤百炼的宝刀,可是最令蓝如虎感到心痛欲绝的,却还是蓝云从的说话……
“儿子再也不需要自己了……”这句说话在脑中变得空白一片的蓝如虎耳中来回激荡,没再说话,蓝云从看着他的凄绝神色,本该无情的心顿感一动,可是他的刀道修为甚深,转瞬之间,心中已回复一片刚硬,转身拂袖,便欲离去。
“你这东西算是甚么?怎可这样对待自己的爹?”
语声中直,义正严辞,这一声喝骂之声,使得已提起步来的蓝云从,倏然停下……
但蓝云从所在意者,却并非那一句说话,而是说话之人的份量……
转眼一望,只见一人指着自己,满脸怒容,却正是与雷一虎站在一旁,看到了整个过程的张出尘。
蓝云从“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不要以为你曾出言助我,便可管上我蓝云从的事。”他当还记着自己与东方秀如决战之时,败像毕呈的他,被张出尘的数句说话救回。
便连张出尘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忽地挺身而出,向着蓝云从戟指怒骂,只感到心中的愤恨勃然而发,怒道:“难得你爹如此待你,你却丝毫不懂珍惜,如禽兽有何分别?”
蓝云从双目精光一闪,凛然刀气随心而发,向张出尘直涌过去,已无半分真气内力的张出尘只感胸中一闷,双膝发软,可是他硬是撑着双腿,虽不住抖震,却没有倒下,蓝云从冷然道:“现下的你,还可怎样?”
张出尘心中大怒,但却给蓝云从的刀气压得说不出话来,忽地一人踏了在他的身前,漫天刀气带来的压力徒消,定睛一看,却是蓝如虎,只见他满脸萧条之色,向张出尘说道:“张小兄弟心意,老夫谢了,由他去吧。”
蓝云从听罢,也不欲再多加纠缠,正要离去,张出尘的声音竟又向起:“站着!”
蓝云从眉头一皱,已不想再与他多谈,冷冷地道:“追得上我的话,我伴着老头子终老,不离半步,如何?”张出尘想也不想,喝道:“好!”
蓝云从足下微动,身形已在三丈之外,他的轻功虽没刀法那么好,但修为既深,身法也不会差上多少,可是与先前能全力行功,施以“移形换位”步法的张出尘来说,仍有一段距离,张出尘也不多说,发足便追。
可是转眼之间,蓝云从的背影,已化为一个小点……
再奔一会,张出尘的眼前,已再无任何蓝云从的影子……
雷一虎一直跟在张出尘的身边,眼见他的每一步,虽都依着“移形换位”步法来走,可是在没有任何真气内力附助的情况之下,便只如花拳绣腿般,不值一晒,忍不住问道:“师父,那厮……已走远啦……”可是张出尘却彷如未觉,在大街之上发足狂奔,青州城中亦不乏其他百姓,看着都是大感愕然,雷一虎虽看到张出尘已跑至满脸通红,气喘连连,却还是没有停下,竟直向城门之处奔去。
守城的守兵见着,忙围将上来,雷一虎忙把入城时习家的请柬放下,急道:“我们是习家的客人,急着出城,请行个方便。”赵匡胤当天入城之时,故意扮着王百川那嚣张之态,不可一世之极,那些守兵倒还认得他们,再没阻拦。
只见张出尘直往城外奔去,雷一虎虽紧紧跟着,却不知如何是好,张出尘忽地足下一软,向前直扑过去,在地上连滚数圈,方始停下,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雷一虎忙抢了上来,只见张出尘已摔个头破血流,满脸瘀青之色,但最教他吃惊的,却是一直十分坚强忍耐的张出尘,竟流得满脸泪水……
说到底,张出尘还只不过是一个连二十岁也没有的少年人……
多年以来,都只是以一只野猪为伴,终日受着体内奇伤困扰,不知何日会忽然死去,没法如常人般跟喜欢的女子在一起,近日倏地知道自己的生父乃十恶不赦之徒,自己做尽诸般好事,换来的却是天下人之唾骂,嫌弃,现下更武功全失,成了废人,即使他如何坚强,还是禁不住自伤自怜,无数的寂寞,畏惧,哀伤,愤恨之感全数一涌而出,倏地放声大哭起来!
雷一虎听着他号哭之声,亦勾起了不久前痛失义父的记忆,明白到泪总需要流下,才可放下悲痛,当下只好由得了他,而张出尘这一哭,便活像要把长久以来的情感,毫无保留的渲泄净尽,号哭之声向遍四周,良久不停……
“噗”……
忽地一度轻声向起,雷一虎面色微变,盖因在没有丝毫先兆之下,一人已倏地站在他们身前……
张出尘猛地抬头,甫一瞧见来者,哭声顿止……
唯独在此人面前,张出尘便不欲有丝毫示弱之态。
雷一虎看清来者,面容顿缓,只见那人一袭青衫,正是“不死双龙传人”徐铎!
徐铎看着二人,温言说道:“小兄弟伤得很重,何以不在城中调养?”张出尘勉力站起身来,拭去面上眼泪,愤然道:“小子没事,有劳徐先生操心!”徐铎眼见他对己始终不假以辞色,说话毫不客气,只道他一时还未接受到武功全失的事实,叹道:“若我早到片刻,小兄弟该不致遭此横祸。”
张出尘听着,一股怒气随之而起,冷冷地道:“徐先生武功盖世,确是很了不起,但行事往往十分糊涂,那也不消再提。”徐铎一怔,说道:“什么?”
张出尘的声音越来越向,凛然说道:“前晋出帝石重贵勇抗胡虏,向为世所敬仰,民心之所归,徐先生却依附南唐权贵,开强僻土,既使云贵的百姓饱受战火催残,亦间接扰乱晋朝的南方防线,终至一代明君,惨遭破城战败!”
徐铎一直协助南唐,却非为了一己私利及荣华富贵,全因于此乱世之中,只有依附倚仗其他势力,才能使李碧峰再有逐鹿中原之机,这些年来,刺杀敌军将领,智囊,并非全是大恶之徒,因此,早干下许多违心之事,但还是首遭给人这般当面喝骂,且更是如此一个少年,叹了口气,说道:“各为其主,于此时势也没有什么好说。”
但盛怒之下的张出尘,却感觉不到徐铎语意之间的无奈及愁意,听他说得轻松,怒道:“然则当年你于接天峰上,挡在无念禅宗顾前辈的身前,至令他给无耻鼠辈以卑鄙的手段打下山崖,也没话可说?”
徐铎心中一震,顾落阳因自己的关系,最终弄至毒化飞灰身亡,此事虽已过多年,但至今一直梗梗于怀,哪想到忽地给眼前这个连名子也不知道的少年正直斥其非,心中一动,双手疾伸,捉着张出尘的双肩,正色说道:“你是否姓张?”
张出尘一愕,他于盛怒之下,把心中所想说出,便没有考虑到丝毫后果,此时忽地被徐铎抓着,心中一惊,直看着徐铎面上的紧张神色,遂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徐铎缓缓地道:“那小兄弟姓甚名谁?”张出尘正色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黄泉冥龙古厉生就是区区在下,未知徐先生有何赐教?”徐铎“啊”的一声,亦想不到近年在江湖上薄有侠名的“黄泉冥龙古厉生”,就是眼前的少年,他凝看着张出尘的眼睛,只见当中除了愤概怨怒之色外,便没有任何狡黠之意,心中微感失望,把张出尘放开,说道:“我思念故人义子,至有失仪之举,小兄弟莫怪。”他知道张出尘乃是上官炳的义子,却不知他就是当年顾落阳临终前托孤给他的那个魔王之子,想来当年接天峰上的事,张出尘只是从上官炳口中得知,倏然之间,诸般往事,涌上心头,随即背负双手,仰天叹道:“古兄弟说得不错,当年一事,徐某确是做错了,向来引为终生之憾!”
张出尘一愕,他本以一道莫名怒气,把心中所想吐出,浑没想到后果,但想不到以徐铎的超然身份,武林地位,被自己这般一个后学晚辈直指其非,却没有丁点儿驳斥之意,相反脸上露出了十分悲愁的样子,深自悔惭,确是始料不及,而张出尘看着徐铎面上的哀痛之色,敌意顿减,说道:“顾前辈深得无念禅宗真传,武功出神入化,即使掉下万丈深渊,相信也能化险为夷。”
徐铎微一凝神,摇头道:“顾前辈武功深湛,堪称当世无双,可惜身中万毒宗奇毒,终至无幸。”
张出尘淡淡地道:“佛门神功,渊博无比,以顾前辈之能,当能以神功把剧毒驱除。”他一直以来,皆深信义父顾落阳之能,即使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其消息,都道是因为毒伤盘结体内,故在隐秘之地闭关静养,因此这么多年来行侠仗义,或多或少都是因为觉得自己要代替已身故的赵匡济,及没法出手的顾落阳在江湖之上,持平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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