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主 [精校全本] (中原五百)

　　当然，如果季寥冷眼旁观，大概率这桂花糕是她父亲吃了。
　　季寥仍是没有阻止。
　　她没有原路返回，因为她父亲在镇上做长工，母亲是继母，在父亲做长工的大户人家里当厨娘。而她在村里和奶奶住。
　　一群小乞丐拦阻了小姑娘的去路，他们想抢小姑娘的桂花糕。小姑娘不给。
　　他们围上去打她，小姑娘死死抱着桂花糕，任由他们打。
　　终于这群小乞丐冷静下来，而且看着小姑娘一动不动，生怕打死人，都一哄而散，连想抢的桂花糕也没有带走。
　　当然他们除非剁了小姑娘的手，否则没办法从她手里抢走桂花糕。
　　“坚韧。”季寥心里评价道。
　　“执着。”他默默又加了一句。
　　小姑娘挣扎着起来，一阵风很清爽地抚慰她。
　　她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伤很快就好了。
　　她继续往目的地走，季寥留在原地。
　　他看到了，那个小贩换了一身装扮，这次是个女人。很瘦，锁骨精致漂亮，锁骨以下扁平。
　　季寥再次观察她，这次察觉到她不凡之处。
　　在她行动时，那种出入自如的意态，比天魔法还赏心悦目。
　　如凭虚御风，飘飘然不知所止。
　　又好像天地如沧溟，她是其中一条自由自在的鱼。
　　“逍遥游。”不知为何，季寥联想到了庄周的著作，逍遥游。
　　他的感觉，几乎已经不会出错，除非有人故意欺骗他，而且还得是天地间寥寥可数的那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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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照在一副苍老的面庞上，这是绝大部分最底层中年男子的面孔，他们生下来也是白白嫩嫩的，但辛勤的劳作，让他们提前进入肉身的衰朽阶段。
　　造物无心，不存在公不公平，但世道不公平。
　　不平则生怨。
　　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有怨气的。
　　男人的怨气不在脸上，在心里。
　　但他接到女儿给他的桂花糕时，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怨气也消减了几分。
　　有时候，一点慰藉，就能消平人心中的怨气。
　　季寥突然领悟到，如果有大慈大悲之心，即使没有救苦天尊那样的能力，也能消除业果和业力。
　　佛门并非一无可取，在某些方面，他们比道门要出色。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渡世的菩萨，要比渡世的神仙多。
　　这亦是道佛理念上的差距。
　　男人给女儿吃桂花糕，女儿不吃。他也舍不得现在吃，因为中午主人家会管饭。
　　这一幕，小姑娘的继母瞧在眼里。
　　她罕见没有没收男人的桂花糕。
　　似有汹汹火焰在她眼中燃烧。
　　季寥注意到了。
　　那是怨毒的火焰。
　　一个人内心若是被丑恶占据，他便永远在黑暗里。
　　黑夜是丑恶的保护色。
　　夜色降临。
　　小姑娘同继母一起睡。
　　怨毒让继母失去理智，继母找出一把菜刀，狠狠捅在她睡熟的继女身上。
　　砍了不知多少刀。
　　在睡梦里，小姑娘好似也不知疼痛。
　　她们睡在柴房的角落里，这是单独给他们夫妻腾出的一间房，很简陋，但至少有私人空间。
　　男人还没有睡，他鼾声很大，所以要等妻子和女儿都入睡后，才进去。
　　今天是他的生辰，他很高兴。因为女儿很懂事。而且妻子破例给他打了一壶劣质的酒，他就着半生不熟的花生喝酒。
　　酒水麻痹他的感知，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
　　不知何时开了门。
　　妻子出现在他身边，他好似闻到了什么味道，但此刻他有些醉，分辨不出来。
　　“桂花糕。”
　　男子有些不情不愿，但拒绝不了妻子。
　　“一人吃一点。”
　　“要给音音留一些。”男子终归坚定了一下。
　　妻子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小姑娘还是叫音音，因为她声音很动听，这也是男子能想到最好的名字，至少比小花、小芳之类的名字要好。
　　桂花糕的滋味很好，男子思绪渐渐沉重，他想睡觉。
　　却不知道这一觉可能一睡不醒。
　　月光下，音音看到父亲和母亲都在房门前的阴影里，七窍流血。
　　她的视力从未如此好过。
　　在她身边是个神仙哥哥，如果不是他，自己已经被继母砍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要杀她。
　　看到父亲和母亲的样子，她也知道，他们是死了。
　　“你死了，你和你父亲的因果也断了。你继母死了，她杀你的因果也了结，现在你可以跟我走。”季寥轻声道。
　　“可我没死啊。”音音道。
　　季寥道：“说准确一点，那是束缚你的躯壳死了。现在你是不是比过去舒服很多，觉得自己好像能飞？”
　　音音点了点头。
　　她又道：“神仙哥哥你能救活我父亲么？”
　　季寥道：“可以，但我帮了你，你也欠了我。欠人是要还的。”
　　音音道：“那我欠你。”
　　于是季寥挥手，一股阳和的风吹醒了中年男子。
　　很快他会发现妻子死了，也会发现女儿死了。
　　一个平凡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事，他遇到了。
　　但季寥已经带着音音离开。
　　活着便要受苦，但要是能战胜这些苦难，普通人就会变得不普通，何况他是死了又活的人。
　　季寥知道，这个男子将来会不平凡了。
　　行出小镇，音音不知道神仙哥哥会带她去往何处，但她不害怕，不畏惧。
　　季寥停下来，对着前面的一株蔷薇道：“出来吧，我看的见你。”
　　那个对桂花糕下毒的女子出现。
　　“我的毒很难解开，你怎么做到的。”女子问道。
　　“那你先告诉我，你是谁，然后我会回答你的疑惑。”季寥神情泰然道。
　　“黄道十二宫杀手——双鱼，我的本名叫苏苏。”女子丝毫不掩饰自己。
　　季寥道：“你是救苦天尊的手下？”
　　“这是第二个问题。”
　　季寥微笑道：“那我知道答案了。解毒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转阴易阳。你的毒跳不出阴阳五行的范畴，只要明白阴阳五行之道，解毒不难。”


第81章 贱内来了
　　“但明白阴阳五行之道很难。”苏苏平淡道。
　　季寥微笑道：“你明白没有？”
　　“不明白。”苏苏摇了摇道。
　　季寥淡然道：“那你凭什么敢拦我。”
　　苏苏道：“我会尽量试试，如果不成，那也没办法了。”
　　她虽然没说清楚，但季寥已经明白，这个自称黄道十二宫杀手的苏苏要带走的是音音。
　　看来另一个“季寥”已经觉察到了观自在的威胁。
　　这不出乎季寥意外，那个人本来就很聪明。
　　现在黄道十二宫应当就是对方新建立的组织。
　　苏苏不是仙道人物，而是神道中人。
　　季寥牵住音音的手，轻声道：“不用怕。”
　　随后，他身前涌起汹涌澎湃的狂风，风中有黄沙。
　　这灵吉菩萨的法，是有关于风的道。
　　也不只有风，风中有沙。
　　凡是狂风过处，一切生机都消弭掉，土地变得沙化。
　　苏苏亦被狂风吹袭，她成了一个沙雕！
　　季寥沉静的眼眸注视着前方的沙雕，他没有自得之色。
　　周遭沙化的土地冒起蔷薇，坚韧的枝条，缠绕季寥的足底，一股奇异的香气，袭入季寥的道心中。
　　香气有毒，而且直接作用在元神上。
　　沙雕上覆盖的沙子簌簌落下，露出苏苏的俏脸。
　　她眼神闪过一丝锐利。
　　无数的蔷薇将季寥和音音包裹住。
　　蔷薇伤不到音音，但能对季寥造成影响。
　　音音仍旧有不沾法的特征，如同她在山海界一样。
　　而季寥，现在他不过是一缕神念而已，面对这可怕的黄道十二宫杀手，他真能轻松应对么？
　　季寥轻轻抬起手，指尖朝前。
　　月光似在指尖凝聚，剑气清冽如同泉水。
　　明月蔷薇间，清泉指上流。
　　突然间，清泉逆流向天，忽地一个折转，俯冲地面。
　　那是绚丽无比的抛物线，美妙绝伦的轨迹，如同日月星辰的运行，充满不可言说的大道韵味。
　　不是太上剑气，不是人世间任何一门已知的剑气，这是季寥独创的剑气。
　　剑吟声就是流水声，虽然清泉细微，但激昂雄烈。
　　“吒！”
　　如同九天凭空生出雷霆，先天杀伐之音，融入到剑吟中。
　　苏苏心底一寒，她是人世间最出色的杀手，但此刻也不由自主胆颤心惊。季寥拥有最出色的杀手素质。
　　因为季寥深悉太上之道，他总归不是无情人，却也懂得太上无情之境，一个杀手若能太上无情，那可真是无往而不利了。
　　带有先天杀伐之音的剑气，却又入微至极。
　　苏苏很明白，这是接近大罗的道境。
　　假以时日，面前的男子一定能成为大罗，难怪他能成为天尊的心腹之患。
　　只是她更不明白，天尊为何不亲自动手。
　　疑惑，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