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玥低了一回头,方道:“太太吩咐,敢不尽心吗?”说着,慢慢的退出。
回到院中,楚敬连方醒。诸葛玥回明香露之事,楚敬连甚喜,即命调来吃,果然香妙非常。因心下惦着诸葛清琳,要打发人去,只是怕诸葛玥拦阻,便设法先使诸葛玥往纯悫那里去借书。诸葛玥去了,楚敬连便命梦蓝来,吩咐道:“你到林姑娘那里,看他做什么呢。他要问我,只说我好了。”梦蓝道:“白眉赤眼儿的,作什么去呢!到底说句话儿,也像件事啊。”楚敬连道:“没有什么可说的么。”梦蓝道:“或是送件东西,或是取件东西,不然我去了怎么搭讪呢?”楚敬连想了一想,便伸手拿了两条旧绢子,撂与梦蓝,笑道:“也罢,就说我叫你送这个给他去了。”梦蓝道:“这又奇了,他要这半新不旧的两条绢子他又要恼了,说你打趣他。”楚敬连笑道:“你放心,他自然知道。”
梦蓝听了,只得拿了绢子,往潇湘馆来。只见春纤正在栏杆上晾手巾,见他进来,忙摇手儿说:“睡下了。”梦蓝走进来,满屋漆黑,并未点灯,诸葛清琳已睡在床上,问:“是谁?”梦蓝忙答道:“梦蓝。”诸葛清琳道:“做什么?”梦蓝道:“二爷叫给姑娘送绢子来了。”诸葛清琳听了,心中发闷,暗想:“做什么送绢子来给我?”因问:“这绢子是谁送他的必定是好的,叫他留着送别人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梦蓝笑道:“不是新的,就是家常旧的。”诸葛清琳听了,越发闷住了。细心揣度,一时方大悟过来,连忙说:“放下,去罢。”梦蓝只得放下,抽身回去。一路盘算,不解何意。
这诸葛清琳体贴出绢子的意思来,不觉神痴心醉,想到:楚敬连能领会我这一番苦意,又令我可喜。我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可能如意不能,又令我可悲。要不是这个意思,忽然好好的送两块帕子来,竟又令我可笑了。再想到私相传递,又觉可惧。他既如此,我却每每烦恼伤心,反觉可愧。如此左思右想,一时五内沸然。由不得馀意缠绵,便命掌灯,也想不起嫌疑避讳等事,研墨蘸笔,便向那两块旧帕上写道: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更向谁尺幅鲛绡劳惠赠,为君那得不伤悲!
其二抛珠滚玉只偷潸,镇日无心镇日闲。枕上袖边难拂拭,任他点点与斑斑。
其三彩线难收面上珠,湘江旧迹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识香痕渍也无那诸葛清琳还要往下写时,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走至镜台揭起锦袱一照,只见腮上通红,真合压倒桃花,却不知病由此起。一时方上床睡去,犹拿着绢子思索,不在话下。
却说诸葛玥来见纯悫,谁知纯悫不在园内,往他母亲那里去了。诸葛玥不便空手回来,等至起更,纯悫方回。
原来纯悫素知南宫威满情性,心中已有一半疑是南宫威满挑唆了人来告楚敬连了,谁知又听诸葛玥说出来,越发信了。究竟诸葛玥是焙茗说的,那焙茗也是私心窥度,并未据实,大家都是一半猜度,竟认作十分真切了。可笑那南宫威满因素日有这个名声,其实这一次却不是他干的,竟被人生生的把个罪名坐定。这日正从外头吃了酒回来,见过了母亲,只见纯悫在这里坐着,说了几句闲话儿,忽然想起,因问道:“听见楚敬连挨打,是为什么?”薛姨妈正为这个不自在,见他问时,便咬着牙道:“不知好歹的冤家,都是你闹的,你还有脸来问!”南宫威满见说便怔了,忙问道:“我闹什么?”薛姨妈道:“你还装腔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说的。”
南宫威满道:“人人说我杀了人,也就信了罢?”薛姨妈道:“连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说,难道他也赖你不成?”纯悫忙劝道:“妈妈和哥哥且别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个青红皂白了。”又向南宫威满道:“是你说的也罢,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也过去了,不必较正,把小事倒弄大了。我只劝你从此以后少在外头胡闹,少管别人的事。天天一处大家胡逛,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过后没事就罢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说是你干的。不用别人,我先就疑惑你。”
南宫威满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是纯悫劝他别再胡逛去;他母亲又说他犯舌,楚敬连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得乱跳,赌神发誓的分辩。又骂众人:“谁这么编派我我把那囚攮的牙敲了!分明是为打了楚敬连,没的献勤儿,拿我来做幌子。难道楚敬连是天王他父亲打他一顿,一家子定要闹几天。那一回为他不好,姨父打了他两下子,过后儿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说是珍大哥治的,好好儿的叫了去骂了一顿。今日越发拉上我了!既拉上我也不怕,索性进去把楚敬连打死了,我替他偿命!”一面嚷,一面找起一根门闩来就跑。慌的薛姨妈拉住骂道:“作死的孽障,你打谁去你先打我来!”
南宫威满的眼急的铜铃一般,嚷道:“何苦来!又不叫我去,为什么好好的赖我将来楚敬连活一日,我耽一日的口舌,不如大家死了清净!”纯悫忙也上前劝道:“你忍耐些儿罢。妈妈急的这个样儿,你不说来劝,你倒反闹的这样。别说是妈妈,就是旁人来劝你,也是为好,倒把你的性子劝上来!”南宫威满道:“你这会子又说这话,都是你说的。”纯悫道:“你只怨我说,再不怨你那顾前不顾后的形景!”南宫威满道:“你只会怨我顾前不顾后,你怎么不怨楚敬连外头招风惹草的呢别说别的,就拿前日琪官儿的事比给你们听:那琪官儿我们见了十来次,他并没和我说一句亲热话,怎么前儿他见了,连姓名还不知道,就把汗巾子给他难道这也是我说的不成?”薛姨妈和纯悫急的说道:“还提这个!可不是为这个打他呢。可见是你说的了。”南宫威满道:“真真的气死人了!赖我说的我不恼,我只气一个楚敬连闹的这么天翻地覆的!”纯悫道:“谁闹来着你先持刀动杖的闹起来,倒说别人闹。”
第二百三十章 蓝衣女子
南宫威满见赵雨杉说的话句句有理,难以驳正,比母亲的话反难回答,因此便要设法拿话堵回他去,就无人敢拦自己的话了。也因正在气头儿上,未曾想话之轻重,便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妈和我说:你这金锁要拣有玉的才可配,你留了心,见楚敬连有那劳什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话未说了,把个赵雨杉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说的是什么话!”南宫威满见妹子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便赌气走到自己屋里安歇不提。
赵雨杉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回来。到屋里整哭了一夜。次日一早起来,也无心梳洗,胡乱整理了衣裳,便出来瞧母亲。可巧遇见诸葛清琳独立在花阴之下,问他那里去,赵雨杉因说:“家去。”口里说着,便只管走。诸葛清琳见他无精打彩的去了,又见眼上好似有哭泣之状,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后面笑道:“姐姐也自己保重些儿。就是哭出两缸泪来,也医不好棒疮!”
话说赵雨杉分明听见诸葛清琳克薄他,因惦记着母亲哥哥,并不回头,一径去了。这里诸葛清琳仍旧立于花阴之下,远远的却向内望着。只见李纨、迎春、探春、惜春并丫鬟人等,都向内去过之后,一起一起的散尽了;只不见凤姐儿来。心里自己盘算说道:“他怎么不来瞧瞧楚敬连呢便是有事缠住了,他必定也是要来打个花胡哨,讨老太太、太太的好儿才是呢。今儿这早晚不来,必有原故。”一面猜疑,一面抬头再看时,只见花花簇簇一群人,又向内来了。定睛看时,却是贾母搭着凤姐的手,后头邢夫人、王夫人,跟着周姨娘并丫头媳妇等人,都进院去了。诸葛清琳看了,不觉点头,想起有父母的好处来,早又泪珠满面。少顷,只见薛姨妈、赵雨杉等也进去了。
忽见紫鹃从背后走来,说道:“姑娘吃药去罢,开水又冷了。”诸葛清琳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只是催。我吃不吃,与你什么相干?”紫鹃笑道:“咳嗽的才好了些,又不吃药了如今虽是五月里,天气热,到底也还该小心些。大清早起,在这个潮地上站了半日,也该回去歇歇了。”一句话提醒了诸葛清琳,方觉得有点儿腿酸,呆了半日,方慢慢的扶着紫鹃,回到潇湘馆来。一进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不觉又想起中所云“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二句来,因暗暗的叹道:“双文虽然命薄,尚有孀母弱弟;今日我诸葛清琳之薄命,一并连孀母弱弟俱无。”想到这里,又欲滴下泪来。不防廊下的鹦哥见诸葛清琳来了,“嘎”的一声扑了下来,倒吓了一跳。因说道:“你作死呢,又了我一头灰。”
那鹦哥又飞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诸葛清琳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那鹦哥便长叹一声,竟大似诸葛清琳素日吁嗟音韵,接着念道:“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诸葛清琳紫鹃听了,都笑起来。紫鹃笑道:“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难为他怎么记了。”诸葛清琳便命将架摘下来另挂在月洞窗外的钩上。于是进了屋子,在月洞窗内坐了,吃毕药。只见窗外竹影映入纱窗,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诸葛清琳无可释闷,便隔着纱窗,调逗鹦哥做戏,又将素日所喜的诗词也教与他念。这且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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