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树下,清凉而且寂静蝇和蜂飞到荫下时,它们的鸣声也似乎变得分外地温柔油绿色的青草,不杂一点金黄,鲜洁可爱,一望平铺着,全无波动修长的花茎兀立着,也不动颤,似乎已经入了迷梦菩提树的矮枝上面悬着无数黄花的小束,也静止着,好像已经死去。每一呼吸,芳香就沁入了肺腑,而肺腑也欣然吸入芳香。远远的地方,在河流那边,直到地平线上,一切都是灿烂辉煌不时有微风掠过,吹皱了平野,加强着光明一层光辉的薄雾笼罩着整个田间。鸟声寂然:在酷然的正午,鸟向来是不歌唱的,可是,纺织娘的唧唧鸣声却遍于四野。听着这热烈的生之鸣奏,使得安静地坐在清幽的荫下的人们感觉着十分愉悦:它使人们沉倦欲睡,同时,又勾引着深幻的梦想。
给胡杏治病的那位乡下大夫是一位很有意思的老人。五十多岁,矮矮小小,头发灰白,胡子也是灰白的。他第一次给胡杏开温中、扶阳、养血、止血的黄土汤的时候,怕病家不信,就大吹大擂,说他的药方如何灵验,如何药到病除。他第二次给胡杏开益气、暖胃的四磨汤的时候,说话就减少了,只是劝病家试试看,照理应该是有效的。到了三月底,胡杏真正活转来了,他就给胡杏开“四君子汤”的人参、白术、茯苓、甘草等等几味药,替她补气、补血。可是这时候他反而十分矜持,一句话不说,好象他一点把握也没有似的了。如是者又过了三个月,到了一千九百三十年的六月一日,恰好是旧历的端午节这一天,胡杏果然完全痊愈了。虽然从外表看来,她是灰白了一点,瘦削了一点,也长高了一点,但是她那灵慧、矫捷、轻盈、安详的风光气韵却完全恢复了。
第647章 诡异的偷袭
防盗中……
万一一片愁云从他心头涌到了脸上,那他的眼睛就模糊起来,额角就显出皱纹,疑惑、悲哀和恐惧就开始交织起来,可是这不安却难得形成一定的观念,更难得变成一种主意。它不过化作一声叹息,便消逝在冷淡或者瞌睡之中。奥勃洛摩夫的便服多么适合他那恬静的面相和柔弱的身段啊他穿着一件波斯料子的晨衣,一件真正东方式的晨衣,没有丝毫欧罗巴的气息没有流苏,没有丝绒,没有腰身,肥大得能够把他裹上两周。
袖子是道地亚洲式的,从手指到肩膀一路渐渐肥上去。这件晨衣虽然已经失去当初的鲜艳,而且有几个地方还磨出了油光,没有了原来的天然的光泽,但还保持着东方色调的鲜明和料子的结实。在奥勃洛摩夫的眼睛里,这件晨衣有着无数十分宝贵的优点,又软又顺,穿在身上不觉得有东西,它听从身子的最细小动作,象一个驯顺的奴隶一样。在家里,奥勃洛摩夫是从不系领带和穿背心的,为的是他喜欢舒畅和自在。穿着一双长长的、软软的、肥肥的拖鞋,从床上起身,他看也不用看,双脚向地板上一落,总是恰好穿进这双拖鞋。
再越过公路走向另一边田野,那里比较荒凉,野草蔓延到人行小径上来。缀满了露水的野草闪出幽幽的微光。只走了一小段路程,鞋子已经湿透,脚上感觉出一股凉意。这地方主要是一片大牧场,上头散布着一队大小牛群,小牛见了人,高兴得跳跃着走上前来,隔着栅栏傻愕愕地把人看着,目光温柔稚气,十分可爱。稍远地方,有几间马厩,马匹打从一个个小窗子探出头来。沿着小路往右转,穿过一片疏疏落落的小树林,发现另一条村落,村外有一架风车在风中转动,看来正在给附近牧场抽井水。
诗人通常歌颂的是大自然布置的野花和风暴。最使我们神往的,是未经移植和无斧凿痕的美,山岭、河流、森林和海滨的美。可是在这个夏天,不论我们到什么地方,乃丽和我也欣赏到户外的另一种美,开垦了的田地和农作物的美。就是现在,我们阖上眼还是可以想见它们的形状和颜色来开着红花的三叶苜蓿衬着绿叶,上边点缀着飞舞的蝴蝶一行一行的马铃薯,全部开了花,向前伸展好多英里,穿过了明尼苏达州北部的黑色壤土北达科他州的亚麻宛然是一片蓝色的海密西根州山上,葡萄园在坡上坡下排成整齐的平行线大片的麦田,金黄色的,在风中的麦浪像波涛一样起伏。可是我们想起这许多景物时,没一样像那一行又一行、旗一般的叶子全在风中簌簌飞舞的绿色玉蜀黍的景色,更使我们内心充满了喜悦的。这种高大的草本植物,玉米或玉蜀黍,有它们自己那种摇曳生姿,庄重而动人的美。
在我们路上有处地方,一条无名的乡村道路上,我们在日落时经过一片干草田,干草风干列像是在一片晒干的干草浪涛中的棕色巨浪那么弯开去,每一个巨浪带上黄褐色、金色和黄绿色色彩。红翼鸫栖息在这许多干草风干行列浪涛的浪头上,八哥则在搜索蟋蟀和蚱蜢,在检查干草里的洞穴。傍晚时分静止下来的空气,平静,带有初夏暴晒野草的香气。在我们周围,野百灵鸟吹哨一般的声音,食米鸟小铃一般的声音,知更鸟和暮雀在白天唱的最后一首歌曲,在静寂中传到老远地方。后来我们又走过这片田野。天空的粉红色晚霞已经褪淡,黄昏的深紫色没入夜晚的天鹅绒黑色。鸣禽停歇……白天的美不见了。但夜晚的美替代了它。因为从这头到那头,田野里闪耀着一闪一闪的、跳跃的光。它们忽起忽落,它们忽明忽灭。它们亮了又暗了。就在这同一时刻,在我们四周围的几百里地上,这种小萤火虫玲珑美丽舞蹈的怪异美,是夏夜的一部分。
四周都是繁荣的村庄村庄附近是茂密的果园、菩提树丛林,菩提树上有鹳鸟窝,树下都是盖着草顶的蜂房。大路两旁是种着各种谷物的田野。风儿时时把那海洋般一大片碧绿的谷物吹得伛下身子,毛茛花的蓝色苦冠,淡红色的野罂粟,像无际的星星似的闪耀着。在田野的远处,是一片老远看去黑魆魆、但又沐浴在阳光中的森林处处都有润湿的牧场,长满了草,鸟儿绕着灌木林飞翔接着又看到有房屋的山冈再过去又是连绵的田野放眼望去,这里不但是一片富庶之地,也是一片安宁和幸福的乐土。
这块地方实在和夜是近亲属只要夜一露面,就显然能看出在夜色的苍冥里和荒原的景物上有一种互相凑合的趋势:那一大片郁苍连绵的圆阜和空谷,好象以十二分的同情,起身迎接昏暗的暮色似的因为荒原一把黑暗吐出,天空就把黑暗倾下,两种动作都同样迅速。这样一来,大气里的暝昧和大地上的暝昧,就各走一半路程,凑到了一起,仿佛同枝连理,结成一气氤氲。……苍苍的暮色和爱敦的景物,共同联合起来造出一种风光,堂皇而不严峻,感人而无粉饰,有深远的警戒性,有浑厚的淳朴性。我们都知道,牢狱的壁垒上往往有一种气概,能使它显得比它大两倍的宫殿都要威严得多现在荒原上也就是因为有这种气概,所以才有一种世俗称为美丽的地点上所绝对难以看到的高超卓越。……能受莽荡荒凉的爱敦的感动的,是那种比较细腻和比较稀少的本能,是那种比较晚近才发生的情绪,不是那种只认柔媚艳丽为美的性情。
七月的北大荒,天色清明,微风徐来,袭人衣襟。茂密的草丛上,厚厚的盖着五颜六色的花朵,泛出迷人的香气。粉红色的波斯菊,鲜红的野百合花,亭亭玉立的金针花,大朵大朵的野芍药,还有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正如丝绒锦绣,装饰着这无边大地。蜜蜂、蝴蝶、蜻蜒闪着五彩缤纷的翅膀飞翔。野鸡野鸭、鹭鸶、水鸟,在低湿的水沼处欢跳,麂子、獐子在高坡上奔窜。
第648章 彼此算计
(防盗版中,前面正版已跟上)
在七月的黄昏和夜晚,鹌鹑和秧鸡已经不再叫唤,夜莺也不在树木丛生的峡谷里唱歌,花卉的香气也没有了,不过草原还是美丽,充满了生命。太阳刚刚下山,黑暗刚刚笼罩大地,白昼的烦闷就给忘记,一切全得到原谅,草原从它那辽阔的胸脯里轻松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因为青草在黑暗里看不见自己的衰老似的,草地里升起一片快活而年轻的呜叫声,这在白天是听不到的;瞿瞿声、吹哨声、搔爬声,总之草原的低音、中音、高音,混合成一种不断的、单调的闹声,在那种闹声里默想往事,忧郁悲伤,反而很舒服。单调的唧唧声跟催眠曲似的催人入睡;你坐着车,觉着自己就要睡着了,可是忽然不知从甚么地方传来一只没有睡着的鸟的短促而不安的叫声,或者听到一种来历不明的声音,象是谁在惊奇地喊叫:“啊呀!啊呀!”然后睡意就又合上了你的眼皮。或者,你坐车走过一个峡谷,那儿生着灌木,就会听见一种被草原上的居民叫做“睡鸟”的鸟,对甚么人叫道:“我睡啦:我睡啦!我睡啦!”又听见另一种鸟在笑,或者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声——那是猫头鹰。它们究竟是为谁而叫,在这草原上究竟有谁听它们叫,那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不过它们的叫声却含着很多的悲苦和怨艾……空气中有一股禾秸、枯草、迟开的花的香气,可是那香气浓重、甜腻、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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