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动听,尽管有些冷冰冰的,却刚好能让适才灼热的气氛变得凉爽了几分。苏季见她笑得如此开心,自己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花如狼望着这两个发笑人,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笑声收歇,白衣人敛容正色道:
“我乃玄清之身,纯阴之体,凡夫的迷药对我根本不起作用!”
“还有这种事?”
苏季顿时一拍大腿,夸张地惨叫一声,露出惊恐万分又失望透顶的表情。
白衣人略表惋惜地叹了一声,心想不愧是区区凡人,果然异想天开得很,觉得做出这般行径的苏季,就如一只伸腿想绊倒大象的蚂蚁一样可笑。
“哗啦!”
白衣人手中的茶杯突然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两只手失去了知觉,紧接着她感到头部传来一阵眩晕。
苏季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恍然叫道:
“差点忘了!除了送子茶,这里面还加了赎罪饮,好像恰好可以用来对付你们这些修仙的高人。”
“赎罪饮是什么?”
听见白衣人的问题,花如狼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苏季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转头对白衣人说:
“所谓赎罪饮,就是我宝贝徒儿蕴含纯阳之气的童子尿!刚好能破你的纯阴之体!”
白衣人惊得双眸微张,想起曾听师傅酒醉呓语过一段百字阴阳秘传,当时听得含糊不清,只记得其中确实提到童子尿是纯阳之物。没想到这个连半点玄清气都没有的小子,居然能知道三千大道最后一卷的内容!
此时,这铁一般的事实远远在她预料之外,任何奇门毒药她都不放在眼里,而偏偏这污秽之物是她最受不了的。她越想越觉得恶心,不由得开始干呕。若不是长期辟谷修行,只怕此刻连肠子都要吐出来了。
花如狼眨了眨眼睛,问苏季:“师傅……好像比她喝得还多吧?”
不问还好,这一问让苏季回味无穷,也开始恶心。
“你小子什么意思?是想知道你的尿,好不好喝?”
“不!不!不!我是想起师傅您好像也是仙人之躯,担心您会不会有事。”
“徒儿多虑了。”苏季挤出一脸苦笑道:“以为师的修为,杀她简直易如反掌。只不过看她太过嚣张,想嬉耍一下她罢了。”
说罢,苏季一拍胸脯,没想到这一拍牵连胃部一阵抽搐,顿时开始呕吐起来。
“你小子……到底……尿了多少?”
“……很……多……”
话音刚落,苏季吐得更加厉害,刚才喝的都被吐了出来,不但没有头晕的感觉,反而越吐越清醒。
花如狼拍着他的后背,慌忙解释道:
“我看她好像很厉害,担心少了不起作用。”
苏季擦了擦嘴,正色道:
“她越厉害,药性对她的威胁就越大。她若是不这么艺高人胆大,也许不会输得这么惨。”
说着,苏季一只手伸向白衣人的面纱,对花如狼道:“狼儿,为师要你记住这只丧家犬的表情。等你哪天成了像她一样厉害的高手,可千万别像她一样自以为是!”
“别过来!”白衣人的声音清越动人,语一出口,更无法掩饰她女子的身份,只能仰头拼命摇晃,头上的斗笠被摇了下来。
霎时间,乌黑光洁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在肩头。
苏季搓了搓手,一把扯下她脸上的白布。
阳光透过棚顶的缺口倾洒在她的肩头脸畔,映出一张白皙的侧脸,尽管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却丝毫不掩清丽绝尘的气质,仿佛她是刚刚踏入这个尘世一般。
花如狼不禁屏住呼吸,竟是看得痴了。
白衣少女不愿直视呆若木鸡的两人,闭目将头扭到一边。
苏季只轻轻一转,便将那张俏脸又转了回来。盯着眼前的男人,她含泪的明眸之中带着几分畏惧与仇怨。那种梨花带雨的风情,竟也是动人心魄。
苏季又联想到自己的名字,心头复苏的春季悄然而至。
他暗暗感叹,原来一个生气的女人,竟也可以这么好看。他心头一荡,脸色一沉,嘴上说道:
“我向来有仇必报。你刺了我一剑,我也要在你身上戳一个透明窟窿!”
“师傅!”花如狼连忙摇晃苏季的胳膊,焦急地恳求道:“徒儿求您不要伤害她!”
苏季心中暗暗发笑。他本无伤人之心,只想找回一点面子,没想到花如狼的反应竟然如此强烈。
“真是狼父无犬子,你这小色狼和你爹一个德行,见到女人就走不动路。”
苏季摇头叹息一声,忽然语气一变,对白衣少女义正言辞地说:
“今天看在我徒儿的份上,这透明窟窿就免了。不过浩然天地,公道长存!为了让你记住道义二字,今天本公子必须在你的脸上留个记号……”
一边说,苏季一边将白衣少女的脸抬了起来。
白衣少女察觉到不对劲,似是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雪白的脸颊顿时变得绯红,贝齿轻咬着红唇,睁着水汪汪的双眸瞪着他!
花如狼羞得捂住了眼睛,只听耳边传来“呀!”的一声!
少顷,花如狼小心翼翼地将捂脸的手掌分开,透过指缝偷偷往外面望去,只见白衣少女的脸上多了一块小小的红印,这块红印可比苏季身上那一道深深的剑痕轻太多,也小太多了。
不过,对苏季来说,这作为对一个威胁自己性命女子的惩罚,就已经足够。
他闭目回味了一阵,转向花如狼坏笑道:
“狼儿,你要不要也来教教她做人的道理?”
花如狼的小脸更红了,连忙摇头道:
“师傅,徒儿求你别再欺负她了。”
白衣少女满脸泪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娇喝道:
“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英雄无悔,后会无期!咱们走!”
说罢,苏季转身扬长而去。
花如狼轻叹一声,跟上了苏季的脚步。
“狼儿,我之前教你的那段口诀,还记得吗?”苏季问。
花如狼摇头道:“师傅当时说得太快,徒儿一句也没记住。”
“有空我再教你一遍,这次没用上,没准下次用得着……”
两人边走边聊,还没走出庙门,就听门外传来一阵马嘶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切地冲进庙门,跪在花如狼面前大喊:
“小少爷别怕!我来救您了!”
苏季上下打量着这位车夫,问道:
“敢问这位马后炮是……?”
花如狼噗嗤一笑,答道:
“他叫马后炮,是我家车夫!”
“名字属实贴切得很,不过听他口音不像本地人。”
马后炮瞥了苏季一眼,见他衣衫破烂,便冷淡地回了一句:
“我乃申都平阳人氏。”
申都平阳?
苏季想起李鸿钧提过西戎申国是截教盘踞之地,截教徒喜欢穿红色,又想起苏大人提到的红衣男子会施法术,很有可能会是截教中人。
他觉得现在去平阳至少可以做三件事:一来可以送申候躯体归国;二来可以打听红衣男子的下落,三来可以出去长长见识,学些真本事。平阳距离镐京不远,如果证实善财公子是弑父的仇人,正好顺便用学到的本事去赴一年之约,报仇雪恨。
“马后炮,接下来你刚好能顺路回一趟老家。狼儿的爷爷也是申国人。”
说着,苏季摸了摸花如狼的小脑袋。马后炮看着两人亲密的举动,疑惑地挠了挠头,面带茫然地看向花如狼。
花如狼回头看了看昏倒的白衣少女,将小腰板挺得笔直,拉着苏季的手,骄傲地说:
“还等什么!就依我师父说的办!”
……
申国:史称“申戎”,亦称“姜氏之戎”,是华夏族与少数民族的混血。历代国主被称为“申侯”。书中单指“西申国”,是西周末期最为活跃的一个诸侯国。
第二十章 玄狐宗
黄土浩瀚,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天空下伸展着。
尽管风吹在脸上热烘烘的,却丝毫不能泯灭一个孩子的好奇心。花如狼倚着车厢旁的木窗向外看去,只见旱地上布满网状的裂口。沿途被蝗虫啃食过的庄家,如败絮般随风飘摇。
一条被铁骑踏平的黄泥路边堆满森森白骨,还有几道很深的车辙印。四周依稀保留着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如今看来只剩下满眼的阴森与凄凉。
马后炮挥着马鞭,黯然说道:
“这里原是申国的小村落,三年前,周宣王引兵进犯,得胜返回时以犒劳三军为由,放任士卒在此地烧杀劫掠。那段日子这里浓烟滚滚,尸横遍野,到处是呼儿唤女、哭爹喊娘的惨嘶声。时至今日,附近一大片土地都已经没人了。”
话语中充斥着无穷的愤恨,从这位马车夫的话中,苏季隐然能感到申国与周室之间仇恨,已然激化至冰冻三尺的地步。
晌午烈日当空的时候,花如狼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惊醒了打盹的苏季。
睡眼朦胧之中,苏季看见花如狼激动地指向窗外,远处是一片被森林包围的古城。碧波荡漾的湖水环绕城池,犹如一条透明的翠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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