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号:“老子******年灾月厄,去了趟大都求人办事儿,竟被******死蒙古人剃了个鬼头!老子头发和他们死蒙古鞑子一样了,老子******还不如死了算了。”那人声音发颤,夹杂着难平的哽咽,显是郁闷数日,悲拗满怀。
大都是元朝皇帝脚下,所以蒙古人大面积实行剃发易服,但是一些官员是不必剃发的,只是老百姓却要在蒙古人的胁迫下剃成蒙古人的发式,穿着蒙古人的服装,外表和蒙古人已无差异。
那些蒙古人听了这话,哪有不起怒火之理?他们身上全是钢铁一般的肌肉,如几头野兽般猱身而来。那汉子“噌”地站起,似乎喊出心中郁郁之前,便浑不怕这些凶悍的蒙古鞑子了,他抓着身边的酒杯,便要等那些蒙古人一靠近,便掷将出去。忽听一个声音泠泠似玉,冰冷如霜:“要打他,先过我这一关。”话音甫歇,一条棕色身影提起身边的长棍便飞身而去,“扑”、“扑”几棍,那些蒙古铁汉猝不及防,竟无一逃开,都被打退了好几步,踉跄了几下方可站定,身上都已是疼痛难忍。
陆尹琮这一手如雷霆闪电般迅疾轻快,阮惜芷不由得喝了一声彩。那角落里的汉子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一呆,随即听到陆尹琮对他道:“阁下快走,你这被剃发之辱,今日教兄弟给你报仇在这几个鞑子身上。”那人抹干眼泪,正义凛然道:“兄台,你这份大义,兄弟没齿不忘。今日你出手相助,我岂能拂袖走了?我必要和兄台一道和这帮鞑子周旋。”尹琮问道:“阁下可会武功?”那人惨笑道:“会武功还能让人剃了头发?”
那几个蒙古汉子被打后,回头望着那为首的汉人,等待示下。那汉人慢慢起身,看着陆尹琮,用带着陕西口音的汉话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武功?”陆尹琮听了,剑眉一竖,喝道:“你好不愚蠢,以为我会说给你听么!你身为汉人,却给蒙古鞑子作恶狗,还剃了个蒙古发型!我这位大哥是被迫的,而你却是愿意的!当真是无耻至极!”那人微微冷笑道:“你今日是自寻死路。”
惜芷看到那人手上青筋暴起,显是武功不弱,心中一阵惶急,轻声道:“陆大哥,你……你小心些。”她见陆尹琮危险,好像有千言万语哽在胸怀,欲说给他,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这样一句不疼不痒的言语,可她眼眶微湿,手心冒汗,目光紧紧地盯着陆尹琮,心早已快要蹦到了腔子外。
陆尹琮看到眼前这人青筋暴起,知道他功夫不弱,而自己的内力现下大约已恢复了七成,却也不知能不能打得过他。他在危险之中听到了惜芷这样一句话,饶是这句话多么平常,他也不自觉地心中高兴,他不顾敌人是否出招,还是侧头望向惜芷,轻轻一笑,道:“芷妹,放心罢。”
店中老板看到两方要打仗,扑地一下跪翻在地,大声哭号:“请几位大爷有什么话好好说,实在说不了就请到外面去打。外面地方宽,小店是个小本生意,损了店堂,小店也就要关门了!”
陆尹琮是决计不肯毁了这小店的,他对那为首的汉人道:“我们到外面去打,你们一行人一起上。”那汉人冷笑道:“哟,好大的口气!”说着便往外走,那些蒙古人也随着。尹琮对那汉子道:“阁下不会武功,到了外面恐怕会被伤到,还是和我的芷妹一块儿在这里稍候罢!”
惜芷听他道“我的芷妹”时,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他能这般称呼自己,忧的是他毒未祛全却要和那般多的练家子打仗。她知道自己硬要出去他肯定不让,便对那汉子使了个眼色,对他道:“陆大哥,你万要小心!”只见尹琮一笑颔首,便出门外去了。
陆尹琮刚一出门,只听“呼”的一声,一柄飞爪百练索朝自己右肩挥来,陆尹琮身子一侧,飞爪挥了出去,陆尹琮长棍搭住那绳索,右手紧紧握住长棍,旋了几个圈,那绳索登时牢牢缠在那长棍上,陆尹琮猛一用力,这飞爪百练索立时从那袭击的蒙古人手中脱离,飞将出去。
那为首的汉人双目射出一道寒光,盯着陆尹琮道:“功夫不错。”陆尹琮定睛一望,只见面前的蒙古人分列在那汉人身后,手中有的拿着飞爪百练索,有的拿着腰刀。这汉人却没有兵器,看来手上功夫了得。
陆尹琮心想:我须得将这些蒙古人都制住,倘若有一个人进了小店里拿了芷妹和那个汉子,那可大为棘手!他这般想着,一个小梅花棍法里的“纷纷点点”便使出手去,他身子随即跃起,长棍仿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清丽而迅疾的长虹,落下时竟毫不差错,棍梢沉重,点在那些蒙古汉子身上。这些人被点中后都踉跄跌倒,疼痛难忍,难以站起。陆尹琮正待补上几棍,那为首的汉人猛然出手,拍向陆尹琮肩头,陆尹琮只感到脸侧一阵凌厉的疾风,连忙向侧翻去,险险避开这招。他后退站定,长棍摆个起式,心中已暗道此人掌法颇不简单!
那人也不啰嗦,向前三步欺身而来,掌法极快,狠厉非常,每一掌都携着极重的风,似乎风里都夹杂着发狠毒辣的意思。陆尹琮长棍御身,可还是暗暗心惊,他暗道此人不仅掌法快速,教人心惊胆寒,招架忙碌,且掌掌又后劲十足,狠厉无比,他不禁暗叫:“惭愧!我拿着兵器,却和一个赤手空拳的打成平手!”
那人蓦地变掌为爪,袭到尹琮后背时狠命一抓,陆尹琮后面衣裳登时破烂,露出来的地方被抓出深深的三道血痕,只听旁边“啊”的一声惨呼,陆尹琮不及去看,忍着剧痛,长棍逼近自身,向外斜出圈转,将那人逼开。
原来惜芷知道陆尹琮肯定不会让自己出去看,但是还是在他出去后和那汉子跑到了外面驻望。此时她见陆尹琮被抓到,关心则乱,一声惨呼便即出口,真个好像她自己受了伤一般。
惜芷看到尹琮疼得紧蹙眉头,忽而他转过头来望着自己,清眸转了转,眸光里充盈着担心和紧张,惜芷鼻尖一酸,忙地喊:“你小心啊!”那人一个“怒虎咆哮式”,又伸爪袭来,尹琮不及回应惜芷,身子一侧,长棍斜出直取那人左肩。
三四十招转瞬即过,陆尹琮渐渐发觉这人一味只攻不守,仗着掌法快速狠厉便门户松散,陆尹琮渐渐也加快了棍上速度,想要觅得空隙给予眼前人致命一击,可那人一双肉爪便似深秋的雨点一般密集袭来,陆尹琮虽有此心,可一时之间还是不得良机。
蓦地里,有两个蒙古汉子站起身来,便要挥舞着飞爪上前相助那汉人。惜芷身旁那汉子一声怒吼,扑过身去,挥起碗口大的拳头,疾风骤雨般向那两人砸落,那两个蒙古汉子究竟受了陆尹琮一棍,身上疼痛难忍,身躯一阵不稳。饶是两人都是会功夫的,可受了一棍在先,此时竟只与那汉子打了个平手,三人顿时扭作一团。
却道那为首的汉人出爪愈来愈快,陆尹琮长棍挥舞之时,竟是半点也碰不到他!只见他伸爪探向尹琮右腰,陆尹琮双手握棍向斜上挑开,那人左手猛地打上陆尹琮的脸。陆尹琮只觉眼前一道迅疾的黑影闪过,随即厚重而凌厉的风压下来,他竟是没能躲开这一掌!登时,陆尹琮鼻边、嘴边鲜血淋漓,他双足一蹬,急忙后跃,用手一抹,只见手掌心里的血迹浸染在日光迷离的淡晕下,散着清亮的光。他心头蓦然有一个念头:蒙古人欺负汉人,汉人从了蒙古人,反过头来继续压迫汉人。便是这电光火石的一想,他的心就仿若被万重泓泓的剑光穿过,霎时之间,千种拗痛袭上心头。他踉跄了半步,突地双眼泛红,恶狠狠地向那汉人吼了一声,宛如一条跃山纵林的深褐恶虎一般,使起了五路小夜叉棍,这小夜叉棍法里添了几分尹琮的恨意,好似携着暗夜里猝不及防的骤风,带着催倒一切的威势,便向那汉人打来!那汉人竟是沉静稳如大潭,尹琮变幻的招数只如这潭面上清淡的掠影,他丝毫不挂于心似的,一双肉掌还是那般快速狠厉,沉着迎击着尹琮五路莫测的棍法。
陆尹琮一时取胜不得,心中虽不焦躁,可之前的愤怒和拗痛犹自耿耿,不免出棍略显沉重而不为灵活。又是三十招打过,这陆尹琮不但没占上风,反而显出落下风的意味,旁边的惜芷看着,心中之急怎可用言语来形容!她只能紧握拳头,双手微颤,一双杏眼泛着忧愁,早就盈满了清清泪水!
突然之间,惜芷看到尹琮腰上一处泛红,显是之前的伤口又复发了!惜芷心中一颤,一个念头马上袭来:陆大哥要输了,这可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她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眼中泪水轻溅出眼眶。她此时竟感到莫大的无助,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喊:“他要在我眼前死去,可我却救他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无法阻止!我不能让他们停下!”她浑身都开始发颤,心里呐喊着:“他们一旦打起来,他的性命便置之度外了!任何人都不能拉回他来!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死亡!”她想到这里,只觉头晕目眩,心中仿佛真的感觉到那句“你死我活”不是简单的说说,而是一条踏上便无法归来的未知路,是小舟在狂风骤雨里的不受控,是人在江湖里的不由己!唯一的解救,便是在这场无法调和的血海深仇里,得胜归来。而眼前的仇,那剃发之辱,那灭族之恨,那同为汉人而却互为仇敌的大耻,不是血海深仇,还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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