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忽然争锋,没有人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
“你们斗起来不要紧,但是就不怕高行天他们趁乱逃走吗?”
展飞鹏很想这样奉劝一句,但是这两人的冲突不是他能调解的,不仅是他,恐怕岩上其他人亦不行。敢于孤身追杀高行天的人,均是从来不弱于人的主儿,个别几人更是执掌权柄惯了,完全听不得他人说教。
江浪云立于崖边,对将起冲突的两人淡然远之,毫不关心,他凭崖远眺,目及之处不见人烟,丘陵起伏,林木茂美,天上白云悠悠,天下莽野无边,一片自然好风光。鹰眼峡凶名在外,寻常百姓是不敢在此安家的,正因如此,也造就了鹰眼峡附近苍翠秀丽的景色。萧衍则滑坐在石旁,完全进入了梦乡,青年搂着长刀如情人在怀,一会儿打个鼾,一会儿磨磨牙,睡得香甜无比。
郑潭心看了看江浪云,又扫了萧衍两眼,她知道这两人是指望不上了,郑潭心蹙了秀眉,向方猎无低语了几句。
雷沁与娄冬风的眼神已经撞出了火花。
两人倏然各自退后三步。雷沁伸手一抹,十字大剑赫然在手,娄冬风袖口则无声无息垂下一只铁钩。两人都是狂人,无视绷紧的局面,就地便要解决纠纷。
娄冬风冷道:“没有那么多时间,三招之内定生死吧。”
雷沁沙哑道:“先杀你,再杀高,两剑足矣。”
仙人岩上一时静了下来,长风啸空,再无人语。日光照耀锋利的兵刃,似乎即将折射出两道暴起的人影。
一声吼。
就在此时突地一声大吼,吼声震得山谷回响,人耳嗡鸣,林木间不知名的鸟兽一阵躁动。
方猎无抢在两人对决之前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吼。
吼声中,他横持大戟,一脚踏下。
这一踏仿佛夔牛顿足,霸王降临,仙人岩崩裂!
巨石经历无尽岁月,饱受风割日剥,本就有数道龟裂的裂隙,濒临解体,经方猎无这神力一踏,裂隙再撑不住。
仙人岩瞬间断成三大块,除了一块岩体仍挂在崖边,其他两块岩体载着人直接向下坠去。
坠下去的人自然是边缘地带的高行天、陆无归、金寒窗,以及站位靠前的雷沁、娄冬风、展飞鹏。
远威镖局几人面色剧变。仙人岩裂成的两块巨石有雷霆万钧之势,一旦砸中车队,后果无法想象!
正如盖幽等人恐惧的那样,峡底的车队正走在峡口地带,两块巨石遮天蔽日的便砸了下来。
这简直是一场灾难。
“轰然”的恐怖响动,远威的两驾马车被砸个正着,车体瞬间粉碎,骏马成了血泥。七名趟子手来不及躲避,连声惨叫都没发出,俱被砸成了齑粉。巨石堵住了峡口,远威车队被断为两截,仅有一驾马车外带十余名趟子手镖师在外,剩下人马都被困在了鹰眼峡中。
大石上的几名高手各显神通,逃离险境,其中一把黑伞带着三个人影左支右绌的滑坠下来,正落在峡外的一驾马车旁。
金寒窗利用锦瑟伞翔空不是一两次了,但是带着三个人飞还是险象丛生。
甫一落地,陆无归两掌击飞了马车护卫,高行天跳上马车,随手就将马车夫丢了下去。两人携着金寒窗,劫了马车,扬鞭就走,远威一众人根本拦阻不了。
半空中一声厉啸,却是挽住崖壁藤枝没有摔落的娄冬风,他在崖壁间几个跌宕,冲下地面,雷沁与展飞鹏也先后跃出鹰眼峡,三人身形疾掠,如陌上飞鹰,紧追奔驰的马车。
远威众人乱成一团,鲁松纵出峡谷,高行天等人已劫走镖车,飞速远去。老镖头气得快要吐血,他怒目圆睁,也不管上面能不能听到,只向着左边山峰大吼道:“盖幽,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山顶的盖幽向仙人岩上仍屹立的几人恨恨道:“方猎无,此事你必须给我个合理解释。”
方猎无抱拳一礼,歉然道:“巧了,伤了远威人马非我本意,无心之过,他日方某定当负荆请罪,给骆盟主赔个不是。”
盖幽终于压不住火,愤声道:“一笔重镖,数条人命,你清楚状况吗?你赔得起吗?”
方猎无叹口气道:“那你要怎样?”
盖幽的眼神又在郑潭心的身上打了个转儿,他对细节观察入微,崖下惨剧实因郑潭心密语方猎无而起,此姝纤秀的身躯侧对岩下,美目直望高行天远去的方向,不发一言。
盖幽衡量再三,强压下怒火,恨声道:“走。”
黄鹤求、骆铃与其他远威诸人默默随着盖幽下山,心情沉痛。远威留不下方、郑二人,现在理应回去狮鹫,并不是讨说法的时候。
骆铃回望了一眼仙人岩,暗咬银牙,把几人都记在了心里。
仙人岩十人去其六。
剧变终将萧衍震醒。他醒来捂弄了一下头巾,再望着断岩危壁,吓了一跳,呐呐道:“好家伙,谁这么厉害?咦,高行天呢?”
江浪云一拂衣袖灰尘,迈步便行。
郑潭心忽道:“江总堂主留步,还有萧兄,我们四人结伴如何?想杀蚂蚁窝的精英,一个人行动不划算。”
江浪云略停步,答道:“多谢好意,江某独行惯了。”然后他纵身而起,如一只大鸟般向下山路掠去。
“萧兄意下如何?”
萧衍拍拍屁股,站起挠头道:“呃,结伴是好。不过,呃,还是算了,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说完,这朴实青年一路小跑,也瞬间没入丛林,下山去追高行天去了。
方猎无皱眉道:“潭心,何必拉上闲杂人等,取高行天首级,我们两人足够。”
郑潭心摇头道:“这些人不是贪功,就是自信过度,可惜了,今天这样的好机会再不会有。不过如果能拉上刚才两人,还是有七分把握的,可惜了。”
“高行天算个什么东西,不过采用卑劣手段杀了几个人,就被好事之徒奉为杀手之王了,我看只是个沽名钓誉的鼠辈。刚才他要是跳返回岩,我一戟劈了他。”
“你今天也撞见他了,真觉得他是个鼠辈?你要这么想,不如赶紧打道回府吧。况且他还有一个陆无归做帮凶,我不想方家有人在此殁亡。而且唐家的那位夫人也来了西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一切听你的,我嘴上说说,你却真当我七岁孩童,我方猎无会犯轻敌的大忌?”
“分不清你是逞能还是无知。你要清楚我们此行的目的,金寒窗就不要下手了,唐门和金家深不可测,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
方猎无点点头,望着崖下忙乱的远威众,愁道:“方法不对,搞大了,还一不小心和远威结下了梁子,远威骆盟主是个英雄,平常和家主交情都不错,有点棘手难办啊。”
郑潭心冷静道:“日后远威找上门来,我和你一齐担着。”
方猎无苦笑道:“什么叫一起担着,好像我怕事一样,我对你这种说法感到很不满。”
郑潭心遥见被劫的镖车停在远处山麓,再不迟疑,她率先跃下仙人台,催道:“再不追就跟不上了。”
远威是最后一拨留在鹰眼峡的队伍。风从峡谷掠过,尖锐呼啸,凉意入骨,仲夏的时光在这里仿佛迅速倒流至严冬,峡口堵着石堆,两块特别巨大的石头底部溅染着鲜红的血迹,像是一团无声的火焰在烧。
鲁松坐着一块碎石,干裂的嘴唇叼着烟斗,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沉默无语。关二娘站在老镖头背后,她讨厌烟味,但这次表现的出奇安静,没有阻止鲁松。
围在鲁松身边的还有盖幽、骆铃、黄鹤求与惠良谷。镖局其余人等收拾着两块天降巨石造成的烂摊子,时刻准备出发。
鲁松被自己喷出的烟气呛出一把老泪,叹道:“人死了,镖没了。远威的脸丢了。”
死了七个趟子手,伤了十几人。被高行天劫走镖车一辆,赶巧押送镖物正存放在这辆镖车上。这么大的损失,近五年来都没有发生在远威身上。
盖幽面沉似水,想说点什么,但黄鹤求抢在前面,愧疚道:“师傅,是弟子害死了兄弟们。”
“他们死得其所,为镖局而死,不怨谁。”鲁松看了看有话欲说的盖幽,劝慰道:“盖大镖头,你不要自责,事发突然,不是你的责任。骆小姐,二娘,惠师弟,你们没有过错。选择走鹰眼峡是老夫的决断,这个结果,老夫负全部责任,我应该预料到这些意外,我应该守在被劫的镖车上。”
关二娘看着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的老镖头,不禁一阵心酸,哽咽道:“那啥,咱今天吃个哑巴亏,咱认了,当家的,你说句话,二娘立马去把镖拿回来。”
关二娘说的是几人的心里话。
镖被劫了又怎么样,拿回来就是,远威夺回的战例不是没有,最著名的例子当属远威镖盟盟主骆千河的成名战。那一趟先丢镖再夺镖。骆千河九日夜间逆袭徐州四百里,凭一己之力,连杀十三大寇,震慑天下绿林。想起往昔战例,众人抛开惨痛的心绪,热血都沸腾起来。
“散了吧。”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鲁松半天憋出这样一句话。
“为什么!”盖幽第一个反对,如果不能听到一个信服的说法,他是绝对无法甘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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