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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 (连朱)



不过,这策略没有什么效果。靳雨楼组建的分舵一直盘踞曾老街,发展极快。躁动的排帮们不是被兼并就是被扫除。恨愁帮、复梦派觉察道水路风烟称霸暮望水系的势头不可逆转,两家才顺势和水路风烟形成口头联盟。

恨愁帮与复梦派的精力也没全放在牵制水路风烟的发展上,相互间争斗不休才是主旋律。两家年年缠斗,水路风烟成为暮望第三大势力已无悬念。说是第三,其实只是水路风烟在暮望的根基没有恨愁帮、复梦派深厚,其他在财力、人力、战力等方面都比恨愁帮、复梦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恨愁帮和复梦派在水路风烟的压力下,曾有过和解宿怨的打算。如果不是这次同心街一事,双方不再互耗也是一种可能。

江湖中没有如果。

恨愁帮、复梦派掌门说是演戏也好,赎罪也好,互创伤重并被官府收押,两帮派群龙无首是如今的事实。卢照台、尧汗田所犯之罪判成枭首于市亦不为过,然而,若有途径可以委曲通融,再献上大功一件,未必不能缓释二人,这也是苏娆与全轲对金寒窗这么执着的原因。

因此,即使听闻车中是靳雨楼护着金寒窗,苏娆也没有放弃,她心下狐疑:水路风烟是怎么得到消息?难道那孩子将情报卖予三家?苏娆的心底又多了一股暗火,“红娘子”嘴上却道:“我说这小子上车上得那么情愿,水路风烟不会是和朝廷钦犯有勾连吧。”

威猛大汉嘲弄道:“老婆子,自重点吧,勾连朝廷钦犯的,可是你们两家啊。”

“不长耳朵的蠢汉,复梦派什么时候勾连过钦犯,我们是被人陷害,你再胡言乱语,老身拔了你的舌头!”

“被人陷害还这么凶,来来来,这会差役还没到,大爷陪你过两招,看看你的‘折碑手’到底有多硬,哈哈哈。”

威猛大汉露出挑衅的豪笑,他早就鄙夷苏娆色厉内荏的种种作态了。

“老三,现在能打么,不像话!”中间教书先生模样的丁驰周先瞪大汉一眼,再向全轲、苏娆作揖道:“此事已了,各回各处吧。”

苏娆旁顾全轲。

全轲早没了战意,疤脸汉子黯淡道句:“后会有期。”就无视苏娆的暗示,转头而去。

威猛大汉嬉笑道:“臭老婆子,别看了,好汉打架不寻帮手。”

要回金寒窗再无可能,苏娆恨声道:“好,好,好,你们水路风烟落井下石,做得好哇。从此复梦派与水路风烟不再是盟友!”

威猛大汉指着掉头而去的苏娆喊道:“老婆子,是好啊,这样你们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帮持狂沙帮和水龙会的那群兔崽子了,哈哈哈。”

苏娆远去的身影闻言顿了一下,然后更加急速离去。

暮望白天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晚上自然宵禁。每条街上都笼罩着不安的气氛,城门早封,城外进来做生意的农户、外地商贩走不了,提前寻找过夜的地方。热闹的人群在日色明媚的半午就开始散去了,街边的手艺人也纷纷卷了铺盖,卖糖炒栗子的商贩推着栗子车尾缀在华丽四驾马车旁侧。

马车徐驶。

绫罗车厢之内的金寒窗思前想后,不安道:“靳舵主,你公然帮我,不怕他们去府衙告密吗?”

“告密要讲证据。你这个真凭实据在我这里,他们两个拿什么告我?一双肉眼?哼,两家破落户就是告我又怎样,我还反告他们谋逆呢。只要告密的不是你,府衙就没有打击我的理由。”靳雨楼皱眉道:“不过你这个古董,不会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去自首吧?那样我就有些麻烦被动了。”

“我一天到晚东躲西藏的,要投案早就去了。栾祥光腐化一州,我没有杀错,或许这个人本不该我杀,但既然是我错手杀了他,就不后悔。我不投案,是留待有用之身还有事情要了结。”

“留待有用之身,呵呵,有趣。”

“适才被人追逐,如果不是靳舵主解围,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我欠靳舵主一个好大人情。唉,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报答的机会。”

“不,你不欠我。”

叹气的金寒窗一怔。

靳雨楼冷漠道:“欠我的是唐表,不是你。”

金寒窗带几分不悦道:“靳舵主认为我必定还不上你的人情了?”

“人情是限于朋友间相交,人情即交情。交情以外,那是利益的交换。我的人情是卖给唐表的,至于利益,和你也谈不上这一点。今夜,就送你和唐表出城,你走了,就算是还我人情了。”

靳雨楼的话说得很明白,很露骨,其眼中没有掩饰,携着一丝蔑色。

金寒窗感觉靳雨楼言谈之中那种“你不配和我谈交情”的藐然气味昭然若揭,他心底的不悦一瞬间都转化成了不服,冷声道:“靳舵主,恐怕今夜我还不能走。”

“不走?你想赖着留下做甚?想再揭一次暮望的地皮?再演一遍锄奸扶弱的把戏?城中正到处缉拿逆贼,可你身上的价码丝毫不比逃窜的逆贼低。你杀的是一方命官,刚刚同心街上刺的也是朝廷大员,都差不多。只不过,那些逆贼经过一番精心布置,来了诸多高手都没有成事,而你呢,你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成了的!在这个江湖,有人敢对朝廷阴奉阳违、勾连上下、贿通要臣,乃至舞弄朝纲,那不稀奇。如果只是朝廷想想拿你,你还有的是机会躲。但现在是武陵山庄也出了敕令要捉你法办,这一点是没有人能够抗拒的。中原不再有你容身之处,你家里保不住你,水路风烟也不能,唐表的疯言疯语你是更不要听。”

金寒窗心想:我寻曾老街的助力,可不是祈望水路风烟苟全。我接下来要做的可是替天行道、置生死于度外的事情。

“靳舵主……”金寒窗正待细说原委,靳雨楼甫立一指于唇上,要他噤声。

金寒窗把解释的话吞回了肚子。靳雨楼言谈举止间倨傲凌人、颐指气使,金寒窗老大的不高兴。

靳雨楼拉动厢边的暗绳。脆铃响动,车夫长吁一声,车驾停顿。

一小会儿,车前过来哒哒的马蹄声音。

那马蹄音混杂着远去的“糖炒栗子”的叫卖,“嗒嗒”的声响似是那栗子肉皮炒热又温凝下来的糖豆。

马蹄声好甜。

城好乱。

金寒窗的心不定。

这个时侯能骑马在街上游荡的一定是官府中人,离得近了,果然马蹄声之后随着齐刷刷的脚步声,应是巡街的官兵无疑,金寒窗虽然知道易容几无破绽,他的内心还是有些紧张。

靳雨楼撩起车帘,便逢见一员绰银枪骑黑马的将官近在车边,靳雨楼笑语道:“叶大人,安好。”

将官领着一列兵丁从东城门方向而来,正是翠羽营副都指挥叶东风。

叶东风枪不离手,抱拳应道:“靳舵主,别来无恙。”

“叶大人意气风发,雄姿不减燕州当年。都指挥公事在身,此行莫不是从我那曾老街而来?”

靳雨楼在燕州松江分舵主事之时,叶东风适任燕州戍边卫的先锋校尉,两人有过数面之缘。叶东风后经丞相朱文正提拔,平步青云,一路直升到翠羽营副都指挥。

“午时同心街一事,想来靳舵主耳目灵通,已经清楚。曾老街一带较为特殊,品大人交代在下亲自巡检,本官是奉命而为,不敢怠慢。”

“青州镇逆,顺应民心。曾老街不纳外人,绝无疏漏,若有贼人逃到曾老街,水路风烟必当将其拿下,解送官府。在暮望,水路风烟从来都是克己守法,是非分明,心有家国,只求为诸多帮会做一表率。”

“靳舵主深明大义,本官也不用多说了。”叶东风瞥了一眼车内,顺口问道:“靳舵主身旁的人是?”

靳雨楼温声道:“近来账目繁多,新聘的账房先生。”

金寒窗调心静气,侧脸避开叶东风的炯炯目光,他的面上本事远不如一双巧手,眼睛快眨了几下,嘴唇抖着,看起来并不自然。

叶东风有意无意道:“这位先生有点紧张啊。”

“本舵的账目不好做,在下请他做的更是非一般账目。”靳雨楼干咳一声,道:“怎么,叶大人对本舵的账目感兴趣么?”

许多帮会俱有可称之为“非一般账目”的存在。这种账目是典型的江湖账目,涉及的范围就是杀人越货也不稀奇。“非一般账目”带来的压力自是非一般大,主管这种账目的大多是帮会主事人的心腹,若不是心腹,那就是替死鬼了。

靳雨楼说出“非一般账目”不一定就是指分舵的江湖账目,但是语带双关,叶东风怎会不明白,忙道:“靳舵主多心了,贵会在各地的生意是越做越大,靳舵主的曾老街这两年稳扎稳打,渐起规模,令人心折。大司马亦几次钦表贵会,说在漕粮、盐铁的运抵上,贵会为朝廷出力不少,并且居功不傲。”

靳雨楼恭声道:“大司马高看本会,是本会的荣耀,为朝廷效力本就是份内事情。水路风烟虽然在北漠南疆也有经营,但重心还是放在中原的,水路风烟永远都是朝廷子民,尽心尽力是应该的。”

叶东风和颜道:“若有机会,代问会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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