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他的胜利。
今朝,伊人想见证的却是一场失败吗?
我会败?
屈洒冷笑着身形转折,忽地甩开两个杀手的阻截,挑着花圃冲了进去。
桑玉蹑手掌摇动,铃铛急剧鸣响。
随着响铃,花圃松软的花土诡异翻涌,瞬间站起一面遍插草藤花枝、篱笆竹竿的奇怪“墙壁”。随着怪异物体的升起,原本附着其表面的泥沙俱下,愈发显得状如人形。
这个墙壁般庞大的怪物怒目赤睛,挥动着壮硕粗糙的胳膊,向着屈洒拦腰便扫!
异变突发,屈洒去的又疾,双方骤然就接触了。
然而被击中的人却好像一片纸屑,不躲不避但是混不着力,竟黏挂在墙怪挥击的胳膊上飘飞,借力半空一绕就到了怪物的身后。
屈洒踩着墙怪的背脊,双手交错斩过,准确命中墙怪可以称之为脖颈的部位。
适才轻松剖开古木的掌锋只在墙怪的脖颈留下了十字型白痕。
“果然……”
屈洒第一时间证实了猜测,但却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草药般浓郁的香气自墙怪脖颈白痕处溢散。
只嗅了一点,屈洒就闭了呼吸,镇定如他也险些幽眼变色,他知道这是什么。
闻香焚血,试炼花。
屈洒在怪物狂暴的反击中闪跃而走。
怪物表皮防御惊人,可谓刀枪不入,再有那诡异的试炼香渗进体肤,竟成了一件香甲。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族人么,蹑儿?
他再不犹豫,全力掠走,但这时一剑一刀已经追身而至。
剑光直行,刀光斜斩。
高行天与陆无归从未真正搭档过,但是每次的联合出手都默契无比,互补性更是妙到毫巅。
两只血蚁划出的死亡轨迹简单恰好,避无可避。而蚁王看上去也没有闪避的意思,他掌锋迎送,似格挡似撩拨,竟是以一双肉掌对上了刀剑。
敢于挑战屈洒的蚂蚁,蚁窝今日之前还未有之。因此这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现在出手的两只蚂蚁便有体会。
刀剑斩刺肉掌,本该挑筋断骨,但是回应的力道却是柔韧性的排斥。这感觉好比撇出的石子虽然侵进了河流,但转眼便被莫测的潜流托飞,打起了水漂。
绷带的古怪?
眨眼交锋,一刀一剑脱离了掌控者策划的轨迹,险些脱手。
惊疑间,两只血蚁正对上一双幽沉的眸子,刹那的天地漆黑,视界被夺,后继的杀招都化作了自保的手段。
屈洒抓住片刻漏洞,冲出包围,扑至院口。
缠绕绷带的伤手甫一探触门扉,却有剑气透门而入。
晨阳昭昭,隔门的剑气似日暖玉生烟般飘渺,如月明珠有泪般凄怆,两者混合,却是一弦一柱思华年的惘然。
第四八章梦烬(下)(结局)
剑尖抵上掌心,双方一沾即收,院门却被这惘然的剑气绞成了碎木渣滓。
屈洒乍进乍退,他回掠园中,透过破烂的门户,瞄见院外站着一个须发苍苍宛如霜雪的剑客,嘴角露出了几分讶然的情绪。
惘然剑,白追。
高行天和陆无归也是微愣,但是两人迅速占据了有利方位,与守住院口的白追一道,牢牢围住了屈洒。
此时场中四个顶尖杀手是寂静的,桑玉蹑隔远无言看着局势,除了不断咆哮的怪物,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
杀手对于交手结果的考量十分实际,最终胜者想赢得的不是一招半式的虚名,他们要的是对方的性命。杀手一对一的交锋基本两三个回合就见分晓,有的时候甚至一招就分高下,而这种搏杀的凶险程度丝毫不因人数多寡而有所改观,杀人者即使身处劣势也是凶器。如今场中的乱战一旦开启,无疑比单挑更加叵测百倍。三只血蚁看似占据优势,但是他们合围的却是站在江湖杀手顶峰将近十年之久的卓绝人物。
香气不断从怪物的体内飘散,四名杀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合呼吸。
这将是一场屏息之战。
一口气吸进肺叶,至于什么时候能呼出来,恐怕要等敌人的血流干才可。
暴躁的怪物在花圃之中肆意蹂躏,不放过一切可以碰触和移动的事物。
四个杀手极有耐心,混同于枯枝落枯叶,仿佛进入了龟息状态。
杀手可以等,桑玉蹑却不愿意等。
近日她连续损失两只蛊虫,体内温养的心血蛊母损了元气,难以长久支撑蛊绒屏障。另外现在山下的情况也是个未知,局势必须尽早控制。
伊人轻扬皓腕,银铃摇响。
墙怪此时已能看出人体的模样,篱笆花草之类杂物逐渐抖落,竟露出细密生鳞一般的表皮,脚掌指头爪甲锋锐,关节处亦有层层角质皮层包裹,浑身上下寻不到一点属于人体的脆弱破绽。
不类人,更近兽。
怪物听到铃声,有些迷茫,咆哮暗哑,但下一刻就揪住胸口痛苦嘶吼,他赤红的眼睛匆匆一扫,便盯住最近的目标,跨步狂奔。
首当其冲的陆无归皱了眉头,他当然不愿接下丧失理智的怪物,就欲提前避让。
铃声再响,铃声如雨落芭蕉一般密集却有着奇异难言的节奏。
怪物双手抱头,跪倒挣扎,那铃声则愈来愈急促,不断的提醒他死敌是谁。
然而不等心中潜移默化的影像清晰,场中被困的蚁王已经启动。
陆无归受到背后怪物的活动滋扰,两头兼顾高度紧张,所以他的破绽也最先被屈洒捕捉。
猛烈的汹涌的杀意转瞬扑至,陆无归横臂,立剑。
强劲的力道点上剑体,短剑如狂蛇之信,高速震颤,陆无归稳扎马步,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后滑行。
屈洒暴起一击震开陆无归,径直掠向那跪地的怪物。
怪物身披香甲,扩散试炼香,是可怕的移动毒源,而且近乎不可攻克。先不论怪物的野蛮武力,它的存在就是一种慢性杀法。只要屈洒冲不出血蚁的围杀,一口气势必慢慢耗尽,那么气尽之时便是中毒之时。
这是一个十分稳妥的狩猎方案。
白追、高行天、陆无归三只血蚁的战时应变能力皆是杀手中的顶尖水准,从巅峰状态跌落的屈洒想自三人合围之中脱出,绝非易事。
但是方案完美不代表执行起来没有缺陷。
尚未完全驯服的怪物干扰了整个计划的顺利执行。
屈洒来的还是太突然,太早了。
便如那满山飒飒秋色,虽然衰黄蔓延,但依旧绿沉红透,难分轩轾。
银铃震鸣,全力催动血蛊,竟也一时压制不了被试炼香熏至疯癫的狂性。
趁怪物神智混蒙,高速侵进的屈洒张分二指,剜挖怪物双眼。
屈洒知道这怪物周身铜墙铁壁,眼睛已是最脆弱的部位。然而怪物眼睑瞬间闭合,屈洒双指非但没得手还险些被怪物糙厚的眼睑夹住。那怪物眼睛挨这一下也是吃痛,短时间睁不开神智却有些清醒,他判断敌人就在近前,挥舞鳞臂,利爪破空,甚至张口露出森森尖牙摇首啮咬,疯狂报复。
屈洒竟是没有退避,与怪物绞缠在一处,片片白色布条四散飘飞,那是被利爪无情划过的表征。
三只血蚁守着一个三角型的站位,合围跟随,他们仓促间不好下杀手,也没到下杀手的时机。
屈洒与怪物团团而转,竟是逼近了古树,然后不知是谁的身躯带翻了炉子,炭火四溅。
砰然声中,忽有数缕绷带飘展,凌空卷住了热烫的水壶和火炉。
屈洒发力轮转,甩起火炉便砸。
怪物双眼还是眯缝难睁,他听风辨形,挥臂搪格,敲钟般的嗡嗡声响,火炉撞地乱滚,炭火散射,怪物探嘴扑咬,怎知正磕上藏在火炉后面的开口水壶,热烫的水流猛地灌进口鼻。怪物再如何刀枪不入,终究是人,只要是人,那么内腔都是柔软脆弱的血肉组织。
怪物呕吐嘶叫间,屈洒扣住怪物后脑,跃起一击,右掌掌锋擦着尖牙直贯血盆大口,钻喉仍进,没至上臂方止。
掏腔之手攫住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收抓捏爆的瞬间,三只血蚁兀地发动。
魅影闪烁,杀意严寒。
挂在怪物口中的屈洒只来得及扭转身躯,推借着怪物躯体挡住对面的白追,他的左掌全力封格也被陆无归无孔不入的剑光牢牢锁定身躯,竟是不知挨了多少剑,漫天散碎的白布残片洋溢,好似一场丰年好大雪。高行天几无声息的劈斩在遭遇拦截之前,刀式骤然变化,反撩向天,恰恰挑上屈洒的大腿。得手之时,却达不到往常割断动脉造成致命伤的熟悉感觉,那从刀身传回的力道一如上次般难以着力。
高行天眉毛紧皱,他瞧见屈洒身上缠附的绷带残破不蔽体,露出了包裹经年的躯干肢体。但现出的部位却与想象的不同,屈洒干瘪枯瘦的躯体看起来是模糊而朦胧的。这绷带之下、躯体之上竟还贴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保护膜肤,因此即使那破损肉身依稀可见数处森森白骨、殷殷脏器,也依然固定完好生机不绝!
阳光透映半透明的膜肤,照见内底淤血潋滟,这个凄厉的景象,入了高行天的眼,也入了陆无归的眼。
“铮”!
轻响恍似断弦,高、陆两人心中都是莫名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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