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艾露恩)

　　“当然有区别，英国人的舰队不是已经被我们把弹药消耗得快要底朝天了吗？今天没有打出足够的战果，他们未必能够组织得起下一场海战。”姬傲剑道，“光靠那一只装甲战列舰，没法啃下我们整个国家的海军。”
　　“呃，你说的有道理。”
　　素锦年思索着道，“不过，这艘铁甲舰已经加入了敌方舰队，他们只要回到印度补给一番，再过来的时候，我们还是没有办法对抗。”
　　“这艘装甲舰既然是刚刚问世，想来英国海军目前也只有一艘，到远东参加海战无非就是为了测试性能。”姬傲剑不紧不慢地说道，“从我们之前的表现来看，只要没了这个黑科技的因素，是不怕和英国人打常规消耗战的。”
　　“我头疼的就是这个。”素锦年道，“只要能有几年的缓冲，我们一定能在新型军舰的领域奋发赶上。”
　　姬傲剑欣慰地点了点头，“所谓西方殖民者架起几尊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其实说的就是技术代差形成的碾压。不论是风帆战列舰对待中世纪的海军，还是装甲战舰对待风帆舰，基本都没有还手的余地。一个国家要真正强大起来，不仅要国力强大，还必须要在关键领域上占据技术制高点。”
　　素锦年不住叹息，“你说的我都明白，可问题是我们怎么来得及去冲上制高点？”
　　姬傲剑笑了笑，“既然这艘战舰目下让我们一筹莫展，那就让这艘船不能从印度补给归来好了。”
　　“你说得是真的？”素锦年大吃一惊，“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这个乌龟壳不再回来？”
　　“如果这艘船只忽然从大海上失踪呢？”
　　素锦年不明所以，“失踪？”
　　“失去了第一艘装甲战舰和参与这次海战的数据，无法知晓这其中是否包含了新生事物的重大缺陷，在必要的追查和分析工作完成之前，英国人还会立即制造第二艘铁甲舰并投入到远方的海战吗？”
　　“当然不会。”素锦年一下子明白过来，激动起来，“这样的话，英国人应该好几年内不会再动用这种黑科技玩意了，更不会冒着风险再次在远离本土的地方使用。”
　　姬傲剑的眼神忽然变得飘渺起来，“那我就来提供这个时间窗口吧。”
　　“你怎么提供？”
　　“之前你不是要我去直接收拾英国人的舰队吗？”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素锦年一下子担忧起来，“你真的要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姬傲剑已经跃身划过船舷，轻松地挥手，“素大人，请记得，一定要占据技术制高点哦。”
　　海上的硝烟浓雾慢慢散去，清冷的夜色也已经取代了白日的闷热。
　　夜航的舰队速度并没有多快，而那艘装甲战列舰趾高气昂地远远行在前方，想来是觉得和那些落后的风帆动力同伴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不愧是临时加入的新一代高科技军舰，船员的军阶一定也是高配，所以才有这么骄狂的气焰。
　　姬傲剑脑中转着趁夜行动的方案：炸毁锅炉？单单去掉动力装置没有意义。点燃火药库？靠太近了我自己也逃不了……算了，还是直接拿下控制室，操控这艘船去撞礁石沉底吧。
　　就在他盘算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心头忽然起了一丝异感，抬眼望去，只见天海相交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白点，似乎其中蕴藏着无比澎湃的威力。
　　那个白点在视线中越来越近的同时，也拉成了越来越长的一条白线，始终都是一头连天，一头入海。再继续靠近一段距离之后，白线逐渐呈现出了立体造型，仿佛是立于海面的一个巨大漏斗，不住地旋转着，上端直冲云层。
　　姬傲剑眨着眼睛，有些奇怪：东海之上的龙卷风不多见啊，怎么我事先没有感觉出半点预兆？
　　虽然没有察觉预兆，但这股龙卷风的行进路线已经在他的强大心神中基本被推算了出来，竟然无巧不巧地要与他一直追踪的目标相遇。
　　这个结果一点没有偏差，不久之后，那艘气势昂扬的装甲战列舰一头撞进了龙卷风，随即船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被扭曲得像麻花的形状发展。
　　在强大力量的挤压之下，一段又一段的部件脱离船身飞了出来。随着咔咔拉拉的声音，姬傲剑一会儿见到烟囱冲上天空，一会儿看见炮管落下海面，一会儿又看到甲板碎片在风中盘旋……
　　这只铁甲舰就好像是一个被巨锤猛砸的军舰模型，向着四面八方不断喷射出各种各样的零件。
　　姬傲剑目瞪口呆地不知道瞧了多久，已经支离破碎、七疮八孔的战舰终于维持不住浮力，缓缓地沉了下去。
　　然后那股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竟然换了个方向，朝着这条战舰驶来的线路上行过去，原本停留的位置上多了一道白衣人影。
　　这道人影没有举步，没有移动，在海浪的微微起伏之中，似乎一瞬间就传送了距离，来到了姬傲剑身前。
　　姬傲剑忍不住心头一阵阵激动，眼中露出点点亮光，“六姐，刚才那是你引导而来的天地之力？”
　　姬玉雪微微颔首，“怎么样，这算不算你说的徒手拆高达？”
　　“什么？”
　　“钢铁军舰大体可以算是你说的那种东西，想来到了这个境界，应该可以算是步入先天了吧？”
　　“我，我只是随便说说……”
　　姬傲剑觉得自己所编的那些等级，简直蠢得不像话，期期艾艾地说道，“其实真正的天下无敌，就是天地之力，为我所用。恭喜六姐，今日窥破大道，感应天地，无敌于天下。”
　　姬玉雪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抚上了他的小脸，轻声说道，“多谢你了。”
　　没有一点冰寒之气，没有一点内劲力道，感觉上去似乎只是一只平平常常的手掌。
　　原来，六姐的手也可以这么温暖。


　　第七百七十一章 好好感谢
　　“我行于海上之后，无识无想，不知什么时候起，只觉得内心一片清朗，越走越是开阔。”
　　水亭之中，姬玉雪向弟妹述说自己的近日经历，“这等宁和平静的境况仿佛无穷无尽，无有终点，直到我忽然遇到了阴影，觉得有如自己的心魔，非得扫除不可。”
　　“什么阴影？”姬水镜问道。
　　姬傲剑道，“想必，就是那艘装甲战列舰了。”
　　姬玉雪微微点首，“自古以来皆是木舟竹筏，突然出现了钢铁之船，就觉得很不和谐。在我意识之中，如此怪异事物似乎违背了天地至理一般。”
　　姬墨璃说道，“六姐既然觉得很不和谐，自然就要拨乱反正，恢复天道秩序了？”
　　“我当时觉得那艘船不该存在，不知怎么，突然就感觉有一股天地之力可为我所用。”姬玉雪道，“然后，就是小剑看到的那一幕。”
　　“这种超越时代的怪物果然还是毁灭了比较好！”姬水镜眉开眼笑，“六姐讨异诛逆，还世间一片朗朗乾坤，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天道代理人了。”
　　姬玉雪接着道，“然而我事后想来，根据物理定律，钢铁船壳只要产生足够浮力，一样也能航行，所以错的并不是那艘船。”
　　“那错的是什么？”姬水镜听得糊涂了，“难道是天道错了？”
　　姬傲剑道，“错的不是天道，不是六姐，也不是那艘装甲舰。错的只是那艘战舰遇到了六姐。”
　　姬水镜喃喃摇头，“不懂。”
　　姬玉雪开口，“我们通常所说的天人感应，一般认为是自身领悟了大道正理的本质，与天地本源共鸣交应，从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借用自然伟力。”
　　姬水镜越发不解，“是啊，难道不是这样吗？”
　　“对于天地本质的理解可以有无数种角度和方式，有些理解算得上是殊途同归，但更多的却存在互相矛盾之处，甚至水火不容。”姬玉雪缓缓说道，“然而彼此不同的理解领悟，却有可能都通往天人感应的境界。”
　　姬墨璃沉吟着道，“也就是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确定不变的大道至理？”
　　“可以这么说。”
　　“请问六姐，自身对于大道的理解，如何才能上升为天人感应的境地？”
　　“内心的确信。”姬玉雪略略一停，又接着道，“对自己道路的确信。”
　　“等、等一下！”姬水镜依旧想不明白，“照六姐的意思，不是说只要一个人是偏执狂，就有可能天人感应吗？难道领悟大道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绝不相信。”
　　姬玉雪正待解释，忽然觉得麻烦，“小剑来说。”
　　这个问题被六姐甩到自己头上，姬傲剑自然不能退却，“要说感悟大道就得是偏执狂，这话也不能算错，不过和普通的偏执狂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姬傲剑道，“普通的偏执狂，只是对一些简单观念的顽固不变，并没有足够的理性支持，其实只是意气用事而已。而我辈求道之人，对自己道路的确信，那是对于理论体系的坚执不移。”
　　姬水镜问，“什么是对于理论体系的坚执不移？”
　　“这是你自己在漫长的修行道路之中，逐渐积累形成的一套对宇宙万物的认知理解。这个认知体系一直在不断的修正完善，直到你以自己的理性能力认为已经改无可改，真无可真，那就确信无疑地贯彻下去，便是你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