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艾露恩)

　　姬傲剑脸一沉，“你给我安分点，不许说出去。”
　　小寻不解，“为什么？如此响亮的称号要是不公之于众，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许说就是不许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姬傲剑很不高兴地说，“一个合格的仆人，应该无条件执行主人的命令，你看看你自己，符合这一条吗？”
　　小寻眨巴着眼睛，“可是少爷你也说过，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懂就要问，愚民政策是要不得的。”
　　“这话我收回！”
　　小寻忍笑道，“少爷，我知道了，这就无条件地服从您的命令，刚才的话一定不对外传。”
　　姬傲剑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你可以退下去了，我要好好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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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地似乎没有多久，从窗口吹进来的气温渐渐起了寒意。
　　“这夏天还没完全过去，怎么突然就冷成这样？”
　　姬傲剑忽有所觉，跳下榻来，走到窗边。
　　外面伫立着一道人影，冰雕雪塑，寒气彻骨，似乎从亘古之时就站立在这里。
　　“六姐？”
　　姬玉雪的目光微微下垂，淡淡开口，“小剑，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哦。”
　　姬傲剑揉了揉眼，跳出窗外。
　　冰雪人影已然不见，只在空气里留着一道正在消逝的冷意。
　　姬傲剑循着这股寒气，紧赶慢赶，跃墙出庄，过街走巷，不多时离开了市区繁华，来到了海滩之上。
　　此刻夜色正浓，潮声微响，月光垂落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水之上，在视线尽头显出一片青黑色的空旷。
　　眺望漫长的岸线，唯有一个玉光晶莹的身影和皎白月华溶为一体，是地面唯一明亮的光辉。
　　姬傲剑走到了她的身边，问道，“六姐，你是不是对大道有什么感悟了？”
　　姬玉雪的目光只是望向大海深处，“你有没有觉得海中变冷了？”
　　姬傲剑哦了一声，道，“今年时令不正，洋流紊乱，什么厄尔尼诺啊，拉尼娜啊，都出来兴风作浪，这个时候有寒流过来也不足为奇。”
　　姬玉雪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嗯。”姬傲剑想，没这些寒流帮忙，我之前在八姐的船上装神仙变雪花，号称修行在北极，也没这么方便啊。
　　姬玉雪道，“依你看来，寒流的未来趋势如何？”
　　姬傲剑想了想，说道，“我之前的感应，下半年的长期趋势是寒流越发严重，不仅秋冬季节会提前到来，而且比平常月份低个十度八度都有可能。”
　　姬玉雪似乎甚是满意，“果然如此。”
　　姬傲剑心念一转，开心地说，“原来六姐也有这样的感觉？恭喜六姐，这离先天感应相比也不远了。”
　　姬玉雪的神情不为所动，“我只是因为功法因素和长年居于海上，略有模糊之感而已，远远比不上你先天感应的精准。”
　　姬傲剑依旧振奋，“没事没事，只要有了这样的模糊之感，就是好兆头，一步步走到先天感应，也不会太远了。”
　　姬玉雪没有接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方道，“我今天找你，并不是想要问你先天感应。”
　　姬傲剑有些意外：不是找我问道的？
　　“六姐对我有什么话说，还请赐告。”
　　姬玉雪漠然道，“你还记得当年在我身边出海之事吗？”


　　第七百三十七章 为君垂泪到天明
　　姬傲剑立时露出感激之色，“我怎么会不记得，在海岛上的那段日子里，正是六姐的指点启发，我才能神入六合，接触天心。”
　　姬玉雪依旧漠然地说道，“然后你就离开了。”
　　姬傲剑一愣，正不知如何回话，姬玉雪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当时你突然出海而去，我只以为你是感悟道缘，机不可失，故此虽然你身负家主之责，我也未予阻止。”
　　姬傲剑赧颜道，“多谢六姐理解。”
　　姬玉雪的眼神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比平常更加冰冷数倍，“可是你这一去，却让我有负于人。”
　　姬傲剑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头发寒，勉强稳住心神问道，“六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给我装傻？”姬玉雪的脸上霜意更重，“我问你，你在出走之前，是不是已经和七妹结成道侣，要和她共参大道的？”
　　姬傲剑失声道，“六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这是关键问题吗？”姬玉雪的剑眉一扬，“有没有这事？”
　　姬傲剑无话可说，“是有这事。”
　　姬玉雪微微仰首望天，淡然说道，“这些年来，我见过七妹数次，虽然她貌似平静，但我看出她受尽相思之苦，心底无一丝欢乐。这其间的前因后果，涉及何人，不必多想，我也能推晓真相。”
　　“……”
　　“我若是当时知道，绝不容你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去。”姬玉雪语声逐渐转厉，“你可知道，你对七妹不告而别，这等举动无耻之极，分明就是在背叛她，遗弃她。我问你，你心中视七妹为何物？又置她于何地？”
　　姬傲剑无地自容，“我，我确实万分对不起七姐。”
　　“这种废话就不用说了。”姬玉雪冷冷说道，“七妹这些年来的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岂是你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弥补得了的？”
　　姬傲剑鼓足勇气道，“我回来后有向七姐赔罪，任她处置。”
　　姬玉雪道，“结果呢？”
　　“七姐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是我想太多……”姬傲剑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姬玉雪怒声道，“这话你自己信不？”
　　姬傲剑茫然了一下，想起重见七姐之后，她自己面前确实是一番风轻云淡，悠然自乐的模样，看不出半点破绽，正想点头，忽然间却僵住了。
　　“你是不是见七妹一切正常，就觉得她真的没事了？”
　　姬傲剑苦涩地说道，“一切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原来你明白啊。”姬玉雪冷冷说道，“若是七妹真的没有喜欢过你，没有被你伤害过，那定然会用你的不告而别来奚落调戏你。但她从不对你主动触及这个话题，正是说明她根本不能承受这段往事。”
　　姬傲剑用力咬着下唇，心中有如万千刀刃绞成一团，“确实如此。”
　　姬玉雪一字一字说道，“七妹不愿与你计较，你也就乐得糊弄过去，装作风平浪静，全然无事。小剑，你可真是个有担当的人哪。”
　　姬傲剑道，“是我的错，我没有细想……”
　　“够了！你一个大宗师，早就可以看穿人心。”姬玉雪怒气勃发，“你之所以没有细想，那只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把七妹放在心上！”
　　姬傲剑无言可对，抿紧了口，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姬玉雪怒意不减，“七妹很可能没有飞升的机会，甚至于，在目下这段你和她最后相见的时日里，你都不愿意对她挑明心迹，依旧心安理得地利用她对你的容让，得过且过的混过这段时间，等到飞升天外、长生逍遥之后，你就可以一了百了，再无牵挂了是吧？”
　　姬傲剑被说得简直要窒息过去，正想呼口气，只听姬玉雪又沉声道，“你可知道，七妹现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姬傲剑忙问，“七姐现在怎么样了？”
　　姬玉雪道，“我这些天，有时夜间去了七妹船上，她没有发现我。”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每次我都发现七妹痴痴地望着碧水阁的方向，默默落泪，直到天明。”
　　姬傲剑脑中轰的一声，只觉得整个身体仿佛被一枚核弹轰得炸了开来，吃吃地说道，“七姐她竟然，竟然……”
　　姬玉雪道，“你是不是又要说没想到？是不是白日讲课时见到七妹举止如常，谈笑风生，因此觉得她根本不会有事？”
　　姬傲剑紧紧捏住双手，指尖深深刺入了掌心，七姐究竟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让自己平时都看不出一点端倪来的？
　　“其实这些年来，七妹不知道有多少日子都是这样以泪洗面，夙夜无眠。”姬玉雪悠悠说道，“她强忍着相思的毒害和遗弃的痛苦，辛苦操持，打理事务，为本家基业耗尽一切力量，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却不肯对你吐露片语，不愿让你心中有丝毫的负担。不过就算你知道了，在你这种成仙得道的高人眼里，只怕也是不值一提的浮云罢了。”
　　姬傲剑无力地说道，“这不是浮云……”
　　“对我来说，这也不是浮云。”
　　姬玉雪紧紧盯住了他，眼中晶莹闪亮，“七妹受尽这般苦难，虽是你不告而别，但你从我身边离开，大错铸成也有我的过失。所以，我必须为自家妹妹讨回一份公道。”
　　姬傲剑脑中一片空白，“六姐想要怎么讨回公道？”
　　姬玉雪缓缓道，“若是你有个妹妹，与人本已两情相许，共盟鸳蝶，却突然被负心薄幸，弃如敝履，多年来为情苦所困，郁郁寡欢，生不如死，你会怎样？”
　　姬傲剑咬牙说道，“我一定会杀了这种人渣。”
　　姬玉雪又道，“你的妹妹虽是如此不幸，但她并不想要这个人渣去死，而且也不希望你去杀这个人渣，你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