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艾露恩)

　　语声忽然停顿下来，一只没有温度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他的脸上。
　　姬玉雪明亮的眼神从上方照耀下来，如同莹白的月光垂落，虽然清凉，却不冰冷。
　　“抱歉，小剑，我做不到的。”
　　姬傲剑吃吃地问，“六姐，你要说什么？”
　　“谢谢你的好意。”姬玉雪叹了一声，“但要我和你做生死斗，我是做不到的。”
　　“为、为什么呢？”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姬玉雪抚着他的脸，声音平平淡淡，“我可以严格督导你成长，可以不留情面地逼迫你进步，我也为你现在的成就而欣然，为你超越了我而惭愧。但是，我的心中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对你的战意，无论如何，我也没法和你进行生死决斗。”
　　姬傲剑怔怔地站着，眼中一酸，险些流出泪来。
　　等等，这节奏和我预期的不符呀，明明我是想要六姐和我决斗的，气氛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之前我是怎么让五姐和我战起来的？唔，我是对五姐各种嘲讽，各种挑逗，成功地激起了她的怒意，然后顺其自然地就动上了手。
　　姬傲剑想到这里，悲哀地发现，这个办法对六姐似乎没什么用。
　　六姐感觉一向是个冷静从容而又严肃方正的人，姬傲剑从来没有对她开过玩笑，也不觉得开玩笑有什么意义。所以这时候不管进行什么嘲讽，怎么看都只会显得自己格外是个逗比，根本不可能让六姐上套。
　　时间一点点流逝，被摸了半天脸之后，姬傲剑终于拿出了一个主意。
　　“你知道吗，六姐，如果你不能突破成为大宗师，会误了大事。”
　　姬玉雪不明所以，“什么大事？”
　　“我觉得七姐和八姐在近期想要复返先天，可能性实在不大。”姬傲剑的神情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而我最多只能带一个人走，所以六姐你要是不抓紧一切机会冲击先天境界的话，到时候就要落下两个人了。”
　　姬玉雪万年不化的表情变得更加峻然，“怎么，你只能带一个人走？”
　　姬傲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十分愧疚地说，“我实在无能，求六姐谅解。”
　　“这不能怪你，飞升带人之事，我也听说过，能带人走就非常了不起了。”姬玉雪神色又是一紧，“但我要是能步入先天，怎么能保证自己也有带人飞升的能力？”
　　“六姐只管放心。”
　　姬傲剑开心地抬起头来，“只要你能成为大宗师，我有办法让你我都带人走。”
　　“当真——如此？”
　　“是的，就是这样，一点都没有错。”姬傲剑用力点头，“六姐，你还是努力克服一下心理因素，和我来一场生死大战吧，只要我们双双步入先天，我们全家都有在仙界再聚的机会。”
　　姬玉雪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渐渐地凌厉起来，肃杀之意越来越重。
　　对对，就是这样，杀气再重一点，再重一点！姬傲剑不住地在心底鼓劲：六姐，你就把我当成不共戴天的死敌吧，出手越是凶狠，我越开心。
　　但是他预期的暴风雪一般的进攻始终没有降临。
　　良久良久，月行半宿之后，姬玉雪周身的凛然杀气，仿佛退潮之水，又渐渐消散开去。
　　姬傲剑愕然，“六姐，你怎么……”
　　“对不起，小剑。”姬玉雪阖上双目，喟然轻叹，“我还是做不到，对你生起杀意。”
　　“但是那样的话……”姬傲剑心中空荡，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姬玉雪语气十分沉缓，似乎带着说不出的沉重，“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会殊死一搏，跨过先天门槛。”
　　“六姐……”
　　“并非挑战大宗师就是冲击先天的唯一方式，我若是强行对你出手的话，只会有违我的本心，和我要体悟的天人感应完全是背道而驰。”
　　姬玉雪说得很慢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所以，让我用自己的方式完成最后的悟道之旅。小剑，请相信六姐，好吗？”
　　姬傲剑眼中蕴泪，木然地点头。
　　“虽然不能与你决斗，但这段时间还是要请你多多赐教指导，大宗师。”


　　第七百二十八章 师礼待之
　　天明时分，珊瑚来到了碧水阁。
　　“小寻姐姐，你今儿不必为小公子调制早膳了。”
　　小寻闻言一愣，“这是为什么？”
　　珊瑚道，“三位小姐摆下家宴，请小公子赴席。”
　　“原来是这样。”小寻迟疑着道，“可是少爷之前说了，早饭的事情都是自理。”
　　“我知道。”珊瑚笑眯眯地凑到她的耳边，“如果只是我们小姐一个人的主意，小公子或许不会从的。可现在帮主和七爷都在，你说小公子敢拒绝吗？”
　　小寻想了一想，肯定地说，“我觉得少爷是不敢的。”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姬傲剑果然没什么二话，直接就过去了。
　　一桌清淡的早点，都是家常菜肴，虽然种类不少，却显得十分素致。
　　三位姐姐都已等候在这里。姬水镜摇头晃脑地说，“小剑，你不要觉得这些菜式简单，可都是六姐费心做的，等吃起来之后你就知道其中的滋味无穷了。”
　　“作为修行之人，餐风饮露都是本分。”姬傲剑刚刚说了一句，忽然察觉出有点不对，“为什么都是六姐动手，你们就不帮一点忙吗？”
　　“哈哈，我们已经分工好了。”姬水镜眉目间洋溢不住得意之色，“从今以后，每天的早饭由六姐负责，中饭由老七包办，晚饭由本小姐操刀，你老人家就只管一日三餐，到点来吃就可以了。”
　　姬傲剑惊了，“为什么要一天三餐，这么频繁，我们还像个修道人家吗？”
　　“小剑！”姬水镜顿时恼了，“一天三顿这么正常的进食制度，你居然嫌频繁，究竟是什么意思？”
　　姬墨璃笑着说道，“小剑你有所不知，请不必推托。”
　　姬傲剑奇了，问道，“请教七姐，这有个什么说法吗？”
　　姬墨璃道，“六姐和我们说了，大宗师流落凡尘，特地停留此间赐教我们，对于这份天大的机缘，我们必须以师礼待之，才能显出是诚心求道。”
　　“对对对！”姬水镜抢过话头，“既然要师礼待之，就是说应该给你送礼。但是，不管送世俗金银，还是田产房屋，还是企业股份，你都用不着。所以，我们决定，给你做饭表达对老师的谢意，用古人的话来说，这就叫做束脩。”
　　姬傲剑瞪大了眼睛，“束脩难道是这么解释的？”
　　“束脩是什么，不就是十条干腊肉吗？既然送了肉食，不就是给你下饭吗？”姬水镜振振有词地说道，“所以我们为你做饭，让你吃饱喝足，最为符合束脩精神。”
　　姬墨璃点头，“家主吃饱喝足，才有力气为我们传道授业，指点迷津，所以这一天三顿，是万万不能省的。”
　　姬水镜满脸喜色，“说得是啊，等到了晚上，我就来八个冷盘、八个热盘、八个焖煮、八个煲汤，一定要让家主胃口大开，饭后走不动路。”
　　“……”
　　姬傲剑愤然，“你当是填鸭吗！”
　　就在这时，姬玉雪忽然开口，十分平淡地说道，“我们四人坐在一起进行家宴的机会，也许经历一次就少一次，还望家主赏脸。”
　　姬水镜脸上的激动之意慢慢逝去，惊讶地问，“六姐，你说什么？”
　　姬玉雪面色波澜不动，“这是第一次对大宗师的敬师之宴，有些是我也正好要告诉你们。”
　　姬墨璃听出来她的话语之中十分郑重，脸色一正，“六姐请说。”
　　姬玉雪缓缓开口，“大宗师对我言道，他只能带一个人飞升而去。因此，我们若想举家同行，就必须至少再有一人成就先天。”
　　“什么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姬水镜满不在乎地嘟哝了一句，接着对着姬傲剑磨起牙来，“大宗师前辈！”
　　“干吗？”
　　“你不是一直跟我说你一个人都带不走吗，怎么这会儿又能带人走了？”
　　姬傲剑哼了一声，“本座的实力，岂会如此低下？我原本说不能带人走，是想给你一点压力，促动你认真求道，用心突破。”
　　姬水镜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说能带一个人走了？”
　　“现在六姐七姐不是来了么。”姬傲剑轻描淡写地道，“她们两个突破的机会比你大得多，所以成就先天的任务就不用交给你这样的落后分子了，你只管安心等着被人带着飞升就可以了。”
　　“你！”
　　姬水镜气得满脸通红，挽起袖子就要发作。
　　“现在还有一件事必须商量明白。”
　　姬玉雪再次开口，话语凝重得像是千万年未化的冰川。
　　姬水镜只好按捺下来，“六姐，什么事？”
　　“如果我们三人最终谁也没有突破先天。”姬玉雪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出，“那么让小剑带谁走？”
　　“哈哈，我当是什么呢，这算什么问题啊。”姬水镜立刻接上了话，“根本想都不用想嘛，当然是小剑带着老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