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时就有十几个身强体壮的健汉,抄着各种棍棒器具,俨然是神前护法的气象,包抄过来就要群殴。看到这一幕,姬傲剑立刻抱紧了头,落荒而逃。
他跑出去很久很久,终于想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这类传教之士既然设定了“众教同源”的大格局大平台,那自然就可以对所有的宗教无所不包,进行最大市场的粉丝营销。而自己居然还天真地上前进行学术探讨,这非常妨碍人家的吸粉大业,不揍你这个捣乱的还有天理吗?
一个什么都能往里面装的筐,往往就是最没有内涵的东西。就如中国民间,也常常会出现一些所谓包罗万象的新型宗教,不仅儒释道皆有,基督安拉也全收。但这些“一应俱全”的教派,都只是把功夫花在表层名词的粗浅整合,根本不想也没有能力去发展精深教义,所以只能永远停留在相当于黑帮组织的阶段。
于是,姬傲剑行路之时,再也不去接触那些“天下宗教是一家”的教派,转而关注社会思潮当中,复古或革新的学说。
第六百四十三章 归来时(二)
欧洲人觉得自己的历史,就是世界史。
中国人觉得自己的历史,就是世界史。
在欧洲和中国之间的广大地域,同样也有一大堆文明悠久,感觉自己的历史就是世界史的国家。
但是现在大家墓地里同时发现,自己的历史只能成为国别史了,在世界舞台唱主角占据主流的,已经是欧洲人。
姬傲剑走过这片古老高原的时代,正是西方列强乘着工业化的东风,瓜分世界热火朝天的时刻。
不仅仅是伊朗,整个伊斯兰地区,乃至印度、中国这些同样拥有古老文明的国家,都陷入了主权沦丧、疆土不保的深重民族危机。
所以各种救亡图存的思想运动此起彼伏,成为了时代的主旋律。
高原王朝的有识之士提出了许多主张,根据姬傲剑的见闻,主要可以分为两大类。
一类是复古派,认为人们遭受的苦难是因为信仰不再纯洁,所以主张回到过去,一切遵循传统,完全按照先知最初的圣训严格要求自己。
这种法子固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发动民众,提高凝聚力和战斗力,但是找不到正确的社会革新方向,精神终究不能一直当饭吃,无法解决时代转型的课题。所以这类复古的思想有个更容易理解的名字,叫做“原教旨主义”。
需要说明的是,原教旨主义并不一定就会导致暴力抗争乃至恐怖行动,印度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也是属于原教旨主义。
另一排是现代派,主张教义应该不断演进,根据现实的需要改造传统宗教,进行适应时代的改革。所以,为了改变愚昧无知、因循守旧的落后面貌,就必须学习西方文化思想,重视现代教育,发展产业经济。
这类主张看起来远远比复古派先进合理,然而统治阶层即使接受这类主张,也只是被迫在原本的体制框架里进行有限的变动。
更不用说整个传统社会进行改造,是一项非常艰巨复杂的庞大工程。学习西方的途径,无外乎几种形式:派遣大批本土的知识精英前往欧洲,深刻观察和理解西方社会各层面的文明;邀请许多欧洲友人前来本国,指导和帮助我们进行现代化革新。
可是聘请而来的外国友人所行之事,大多是在配合他们国家的扩张征服政策,通常是更容易让本国成为列强的经济附庸。在国外学习归来的精英,以及本国着手改革的官吏,在艰难的革新路程之中,既被体制束缚,又受友邦控制,理想的激情慢慢耗尽,接着就会发现,如果当个买办的话,似乎更加容易实现个人的人生价值。
于是这种只能在体制里带着镣铐跳舞的变法革新,自然就沦为了外表光鲜内里空洞的虚假把戏,不过倒是养肥了一批买办阶层和官僚资本。相关情形可以参见奥斯曼帝国的“坦其马特”和某时空东亚大陆的洋务运动。
简而言之:西方不是你想学,想学就能学。
当然,姬傲剑之前所见到的那些号称包容一切宗教的“大平台”传教活动,也是不可小视的一种思潮。这些“人类一家”的教派,通常也会宣传一些“等富贵,均贫富”,没有剥削压迫,没有欺诈,人人平等的思想,十分有利于发动传统的底层农民运动。
可现在都已经是工业化颠覆全球的新时代了,旧时代的农民运动改朝换代还有任何意义吗?
总的来说,要解决伊朗高原,包括姬傲剑一路行来,经过和将要经过的阿拉伯半岛、奥斯曼帝国、莫卧儿王朝、中亚若干汗国、阿富汗等地的民族危机和社会困境,实在是一项困难重重,简直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姬傲剑捋清楚了这些古老文明地区的社会现状之后,也就明白了一回事:东亚大陆和这里遇到的局面,都是一些共同的问题,就连各自折腾的一些解决之道,也都是同样的思路。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去解决这里的社会困境。
虽然姬傲剑非常熟悉了这些文明古国的文化、习俗,语言、宗教,已经耳濡目染了各种各样传道之士的学说和手段,已经看透了广大地区的社会大势和命运前景,甚至于有一种仿佛是在这里度过一生的错觉。
但他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一种感觉:自己身负意义重大的神圣使命,是什么先知、神使、救世主、马赫迪、弥撒亚……
我来过了,我看过了,我走开了。仅此而已。
再接下来的路程,姬傲剑在社会思潮之外,目光更多地投向了这些古老文明中的个体修行之法。
第六百四十四章 归来时(三)
个体修行在中国有个非常诗意飘逸的说法,叫做“出世”。
中国不是一个宗教国家,占据官方主流的意识形态虽然在很多场合之中被称为“儒教”,但这种非常世俗的治国学说主要是一种政治思想,并不牵涉人与神之间的关系,所以儒家是“入世”之学。
而离开世俗,投入真正宗教怀抱的,自然就是“出世”了。
于是,佛道的宗教思想和儒家的治世思想构成了一种互补关系。当中国的知识精英活跃政坛的时候,他们就是平天下的儒士;若是官场失意,退而在佛道中寻安慰的时候,他们就成为了隐遁山林的居士。当然,将来如果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立刻又可以满血复活为儒家的士大夫。
在这一进一退之中,“出世”和“入世”的状态可以灵活调换,人生心态也就得到充分的调节,极大避免了心理承受能力因一时抑郁而想不开的情形。
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现在,换个场景,在一个纯粹的宗家国家,是否也有“出世”和“入世”之别?
答案当然是有的。
宗教并不必然就是“出世”修行的活动,宗教同样也能规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成立政权,指导国家。
甚至,自产生了文明的人类历史来看,地球上出现的宗教国家远比世俗国家要多得多,可见“入世”其实就是宗教的一项天生职能。
只不过在中国,宗教数千年来总是被强力的世俗政治所压制,只能在“出世”的层面里找到生存空间,以至于人们常常会误以为宗教人士都是不问世事的修行者。
“出世”和“入世”在哲学命题上的关系,也是非常类似的“三问”结构。只不过分别从个体和群体两个角度进行探索。
前者关心的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往哪里去”,对于这些问题有了一套理论学说之后,就可以进行个体修行。
后者关心的是和“我们”有关的三个问题,“我们是什么共同体。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往哪里去”,对于这些问题有了一套相应的学说体系之后,就可以开展相应的政治活动。
“共同体”的概念非常广泛,当概念有所不同的时候,政治活动也会发生相应的区别。
比如姬傲剑所经过的忧患深重的广大地区,有些知识精英思考的是“阿拉伯世界何去何从”,那他们就会开战泛阿拉伯民族运动;有些知识精英思考的是“伊斯兰世界何去何从”,那他们就会开展泛伊斯兰宗教运动。
这个世界上的其他国家。还有知识精英思考“广大人民群众何去何从”,他们就会掀起社会主义运动。
当然,如果有人在思考“人类何去何从”,那么恭喜你,你一定是当今世界最强大国家的知识精英,所想的问题都是怎么整合地球,怎么实行全球化,怎么通过自家的体制和价值观去安排几十亿人口。这境界真的是太高大上了。
姬傲剑显然就没有如此高大上,他并不在乎所走过的地方何去何从。他只是在对当地语言和文化有了足够的积累领悟之后,看看这里的修行者何去何从。
只要是自我修行,讲究的是当然是个人体验。而个人感受,往往又是难以向他人言说的,自然就会形成神秘感。所以不管什么文明中的个体修行之法,必然都会是神秘主义大行其道。
在伊斯兰文明之中。强调个体修行的“出世”之学,主要来源于神秘主义的苏非教派。苏非学说跨越了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分界,这正好也说明了逊尼和什叶是世俗角度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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