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青天 (艾露恩)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忽然又是亮得发寒。
　　姬瑶光笑道，“你既然如此一说，想来明年我就可以见到你重新负剑前来。”
　　姬仙云淡淡道，“或许如此。”
　　姬墨璃急忙喊道，“二姐，那封信你一定要早点看。”
　　姬仙云点头，“好的。”
　　她重新迈开步子，走了很久很久，身影才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大家再去看石阶之上，那个黑衣魔影也已完全不在，甚至她的天魔气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无人察觉到。
　　今天这一场当世两位绝世剑客的比剑，到此已经结束，但大家看得都有些糊里糊涂。
　　姬梦影当场干扰顾天池，让他未战先败，这并不符合武林中的决斗规矩。
　　然而姬仙云没有乘机对顾天池下手，让他毫发无伤地离开了。这样一来，姬梦影的举动似乎也没什么可追究的。
　　但是没有人追究姬梦影，姬仙云自己却要追究了，冲上去几乎就要一剑杀了她。
　　到了最后关头，姬仙云自废武功，留住了姬梦影的性命。
　　可是按姬梦影的说法，姬仙云却似乎打破了什么桎梏。
　　姬仙云现在究竟是变成了凡人，还是武道上有了突破？
　　“瑶光盟主！”
　　终于有人开始向新连任的武林盟主打招呼了，乃是峨眉掌门吴振文，“仙云小姐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姬瑶光微笑道，“多谢诸位同道今日到场，一起见证我家二妹成道。”
　　各派高人心中惊讶：姬仙云刚才那真是成就大宗师了？
　　可是别说她的剑意全逝，就是样貌也比以前衰老了许多，一点都没有复返先天的迹象。
　　大宗师有如天生道体，能让青春常驻，看玄光灵台映照之后，年过半百的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
　　姬瑶光虽然你是大宗师，但不会是为你自家妹妹造势吧？
　　虽然心下怀疑，但众人左右看看，在场的另两位大宗师，玄光和朱紫衣只是沉着脸，没有出言反对。
　　吴振文道，“仙云小姐是如何成道的？”
　　姬瑶光道，“杀妹证道。”
　　吴振文十分不解，“可是仙云小姐最后收手了。”
　　姬瑶光口气肯定，“她杀了。”
　　大家纳闷不已，姬梦影明明没死，怎么被杀了？
　　朱紫衣忽然也开口，“她杀了谁？”
　　姬瑶光道，“姬仙云。”
　　这三个字一说，众人心中突然明悟起来。
　　剑道之路，有进无退。出剑是斩敌，撤剑即是斩己。
　　姬仙云主动放弃了斩出去的剑，等于就是杀了当代剑神，就是杀掉了自己。她本人是姬家姐妹之一，这确实也是杀妹证道。
　　若是以玄理而论，可以说她是斩却自我，也可以说她是大彻大悟，还可以说她是破而后立。
　　又有人问，“瑶光盟主，那仙云小姐为何没有一点大宗师的模样？”
　　姬瑶光道，“先天之念，她心中已真正放下。需有机缘，才会重新捡起。”
　　“若是一直没有机缘呢？”
　　姬瑶光道，“这就难说了，可能一辈子不会捡起。但所谓的没有机缘，也是一种机缘，或许某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成了道。”
　　姬墨璃忍不住开口，“诸位放心，我二姐看了那封信后，立刻就会捡起剑道。”
　　大家惊奇道，“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姬墨璃摇着扇子，叹道，“你们太不关心时局了。呐，这里正好是法海寺，你们进去上个香，和活佛聊聊人生，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武林各派望向石阶尽头，那里的山门刚刚被一剑劈开，畅通无阻，进去倒是容易得很。
　　姬瑶光转身，带着弟妹先行离开。
　　朱紫衣见各派中人先后进入寺中，问道，“空城，最近时局有什么动向？”
　　大明卫指挥使心中早就在把最近的消息梳理了一番，回道，“朱公公，若是这消息是可以从喇嘛寺中打听得来，那么就该是漠北蒙古的大活佛，已然投靠了罗刹人。”
　　朱紫衣点头，“不错，姬仙云知道这消息，定会重新举剑。”


　　第二百八十章 不在身边
　　卫空城问，“姬仙云要多久才能重拾剑道？”
　　朱紫衣道，“她一路而行，走到库伦之时，就能出剑。”
　　库伦即是后来外蒙的首府，一九二四年改名为乌兰巴托。
　　卫空城道，“那眼下？”
　　朱紫衣转头看向玄光，这和尚还站在原地，没有进寺。
　　“大师是否还要会一会姬梦影？”
　　玄光微笑道，“贫僧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朱紫衣也笑道，“大师过谦了，你怎么会不知道？”
　　玄光道，“贫僧确实不知道。”
　　朱紫衣寿眉一扬，“大师不知道姬梦影在哪里，总该知道她会怎么出现吧？”
　　玄光不答。
　　朱紫衣道，“东西两厂，带两卫精骑，弓弩火器，去追姬仙云。”
　　两位厂公问道，“朱公公，带哪两卫？”
　　朱紫衣道，“自然是让玄光大师放心的两卫。”
　　大明中难之前，天子亲军最多曾设有二十六卫人马。光复之后，也又重新设置了回来。
　　近期武林盟大会，天下各派武学高人云集，京中禁军防御压力很大，对于每家有大宗师的门派势力，至少都有两卫亲军监视。偏偏还赶上了和英人谈判签约，对于外国公使，又需要派遣亲军牢牢看住，既是怕他们生乱，更是怕他们出事。这京城的防御力量，突然就感觉特别的捉襟见肘。
　　玄光在玄理之争的时候才露出大宗师的身份，朱紫衣很不满意。硬是对少林再加了两支亲军，谁让你们这些和尚不提前打招呼？
　　如今撤去派往少林的两支亲卫，去追杀姬仙云。这一举动，天下人自会以为少林也脱不开干系。其实还有原来的两支亲卫继续监视着少林。
　　玄光叹了口气，知道朱紫衣是要把自己拉下水。但他被姬梦影一张假护照、一把假火铳害得禅心大乱，已是没有与她和解的可能。
　　姬梦影虽然消失不见，但她的动向，却很容易想得出来。既然是她逼得姬仙云主动撤剑，那姬仙云现下失去武功。她自然要跟行照应，直到姬仙云重新拾剑。
　　当两厂两卫的高手和兵马追杀姬仙云时，姬梦影就必定会现身。
　　朱紫衣当着玄光的面下令。这意思是说：我将姬梦影逼出来了，在外人看来也是与少林达成共识了，你出不出手？
　　玄光沉默片刻，“朱公公。你这样行动。瑶光盟主那里怎么说？”
　　朱紫衣淡淡道，“姬瑶光已经与顾先生两败俱伤，老夫自去会她。”
　　玄光道，“顾先生他们还没走远……”
　　他说了半截，其中的意思自然是问：你怎么不找西北各派去除掉姬仙云和姬梦影？
　　朱紫衣直是冷笑。
　　“玄光大师，姬梦影也已重伤，你还怕她不成？”
　　玄光道，“姬梦影狡诈尤胜于天魔。她受伤只怕不是真的。”
　　朱紫衣道，“你的心境。在姬梦影面前已是下风。现下有除去她的最好时机，你都不敢抓住，她若是不死，今后你还有什么机会翻身？”
　　这位深宫大宗师的盘算是：若是让天山剑圣回来合作，还得按原来的协议分配利益。
　　反正顾天池已经是重伤之态，有你这个被姬老四几乎弄出心魔的大宗师来代替，那是一样的。你要解决道心的隐患，不怕你不出手。
　　所以西北各派走了最好，除掉姬家的成本一下子大为减少。
　　玄光倒也不在意是否和朱紫衣商量利益之事。
　　少林是天下第一大派，若是姬家倒了，在江湖武林中回收的利益本就最大。
　　只是要不要和朱紫衣合作？他的行动，究竟有多少把握？
　　过了良久，玄光沉声道，“贫僧只找姬梦影，如是她不现身，贫僧也不会出现。”
　　朱紫衣道，“好！”
　　……
　　走回京师的路上。
　　姬瑶光道，“小剑，你四姐今天的计划，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姬墨璃一楞，“他知道？难道四姐昨天找他说的秘密话，就是这计划，竟然连大姐你都瞒住？”
　　姬瑶光道，“小剑今天反应没有十分激烈，应该是早知道。”
　　姬傲剑缓缓道，“二姐那一剑斩下去的时候，我的心也停了。”
　　姬墨璃惊怒，“你果然知道，怎么不早点说出来！”
　　姬傲剑道，“四姐说了，你们两个知道，一定会阻拦她。”
　　姬瑶光叹道，“不错。我若是知道，绝不会允许四妹做这种赌命的举动。”
　　姬傲剑道，“大姐，四姐以前看过你和二姐的相斗。她说，二姐突破不了，是因为不知道自己剑上有鞘，但只要站着让二姐杀，二姐就会发现。”
　　姬墨璃怒道，“四姐虽然是如此说，但你怎能就这样相信了，不告诉我们？”
　　姬傲剑道，“上次我看过二姐找三姐，我相信二姐会收手的。”
　　姬墨璃喝道，“你竟敢相信！”
　　姬傲剑道，“四姐看人心是很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