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演义 (言子木)

　　他的语气有着浓浓的落寂与惆怅，亦有深深的无奈，一个超一流高手变成这幅模样，想想也是让人唏嘘不已，只听他歇斯底里叫道：“你说说，他们为什么不来看寡人？”
　　刘王后只是轻笑，将碗猛地一砸，戾笑道：“你以为你是谁，还口口声声称孤道寡。儿子死了，很忧愁吧，要不然为什么病了呢？儿子小的时候你不好生教育他，这才使他长大后干出了叛逆之事。既然是因为干了叛逆之事才杀了他，又有什么可忧愁的呢？”
　　“你这贱人，这是什么口气！寡人的过错由不得你来说！”石虎紧捂胸口，痛苦地大咳着，颤声唤人道，“来人啊！快给朕传太医。”
　　他的目光又转向张总管，双眸陡然瞪大，脸色兀变道：“你又是谁？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没听到寡人的吩咐吗？还是寡人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张总管听而不闻般一动不动，他冷漠地瞅着石虎，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大王的威严，也没有一个超一流高手的尊严，反而像极了随时可以被踩死的蚂蚁一般，当真凄惨，不忍目睹。
　　他心中虽有一丝同情，儿子死的死，逃的逃，但是他一想到这与石虎曾经做过的坏事相比，这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他残害的百姓何其多？随便坑杀便是上万人，这果真是因果报应！
　　刘王后坐在龙榻边，温柔地替他顺着背，笑道：“大王不是说过要用三斛纯净的灰洗刷您内脏的秽恶吗？否则怎地专生凶恶无赖的儿子呢？臣妾可是不辞辛苦地在您药中下了些东西，包管您满意。所以您无需担心，黄泉底下，您的众多儿子还在等着您呢！”
　　石虎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身子颤抖着，虚弱无力道：“你怎么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寡人可是你的夫君，就算你不忌讳我是大王，也应该知道，夫为妻纲。”
　　刘王后轻笑道：“大王不是信佛吗？就算死也是下地狱去见您的儿子罢了，当然还有数不清的鬼魂在等着您呢！您的孩子每个都死得那么惨。石邃，还记得吗？他是第一个太子，让大王您将他上下十几人埋在同一口棺材里，还美其名曰死亦同穴。”
　　刘王后继续不停说道：“第二个是秦公石韬，他是被砍掉手足、双眼刺烂、破肚惨死。第三个便是石宣，大王你还记得吗？那可是你亲自下令的啊！你下令用铁环穿透石宣两额锁著，又将他的饭菜倒入大木槽，使石宣进食时像猪狗般。”
　　“别说了！”石虎咆哮道。
　　“为什么不说，大王，这可是你亲手所为啊，我还记得大王你舌头舐著杀石韬的剑上的血，发出了震动宫殿的哀声。石韬是你的儿子，难道石宣就不是了？可是你都干了些什么？你下令在城北埋起柴堆，上面设置了木竿、竿上安装了辘轳将石宣纹了起来。”
　　“还让石韬生前最宠的宦官，郝稚和刘霸二人拽着他的舌和头发，沿着梯子把石宣拉上柴堆，之后用辘轳把他纹起来，再用一模一样的方法向石宣施刑，那模样真是惨不忍睹，我看来都不寒而栗。”
　　“这些还不够，当石宣已奄奄一息时，你还下令点燃四周的柴堆，使得石宣被烧成了灰烬。”
　　“本来人死如灯灭，可就算是这样，都没能平熄你的怒火，你再下令把石宣的灰烬分散到名门道中，任人、马、马车的辗踏，又将石宣的妻、子九人杀死，又把石宣的卫士、宦官等数百人车裂，将尸体投进漳河之中。”
　　“你说为什么他们的下场都那么可怜？那时因为他们都是你的儿子啊，都是你言传身教教出的好种！”刘王后字字诛心，连至亲之人都下得去手，这种种都表现出石虎极为残暴的一面。
　　石虎的脸色顿时惨败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喃喃道：“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所以死得那么惨……哈哈！是啊！因为都是我的孩子，所以他们都必须惨死，如今终于轮到我了么？哈哈……”


第四零四章 石虎之死

　　张总管默默看着那个残暴的男人，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他落得如此下场，真可谓是众叛亲离，便连皇宫守卫的先天高手也相互有默契似的，完全不参与王室的争斗……
　　“大王，说完了您的儿子，是不是应该说说你那些王后妃子呢？”刘王后轻轻抚着赵王石虎的脸颊，冷声笑道：“你的元配还记得吗？当时你大哥还是大王的时候，替你聘了将军郭荣的妹妹为妻，最后如何，被你活活殴打致死，真是狠毒啊！”
　　“光是死在你手上的就有三个女子。元配郭氏、崔氏，还有去年刚被你杀的柳贵嫔。大王，您还当真下得了手……”
　　“贱人……不要再说了！”石虎双目紧闭，捂住双耳，浓眉揪得紧紧的，声音颤抖着说道：“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寡人是一国之君，我可是是大王啊！谁敢来找我，谁敢来杀我？”
　　“是呀，您是大王，却口口声声称我，大王，您已经没有以前的气势了。你是大王，一巴掌便可以让我掴倒在床上的大王，可是现在呢，你往日的雄风都去哪了？”刘王后笑得更加猖狂，一巴掌甩到石虎脸上，将他打倒在龙榻上。
　　她戾笑着骂道：“你这个大王还是抢你大哥的，你大哥当初可是待你不薄啊，事事替你着想，帮你娶妻，给你权位。可你呢？你却丧尽天良，灭尽他一脉。甚至连幼小的侄儿也不放过。这就是报应，大王您的报应。哈哈哈……哈哈……”
　　“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石虎紧捂着耳朵，身子更是哆嗦成一团，脸色灰败如金纸，痛苦哀求道：“不要再说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不要再说了……”
　　“为何不说，你每次攻下一座城，不论男女，不分善恶，一律杀死。有一次攻下一座城池，你又下令屠城。那次血腥屠城，仅余下几百多人活了下来。死在你手上的人可谓是不计其数……为何不能说？有何说不得！”
　　刘王后依然咄咄逼人地将他手打掉，大声在他身旁咆哮道：“还有我爹，我本是公主。你杀了我爹，将我强押了过来。这十多年来，枕边睡的竟然是杀父仇人，这口气你叫我如何咽得下去？”
　　石虎浑身颤抖，恼怒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她，气得直哆嗦，却又无可奈何，只是一个劲地骂道：“你这个贱人，当初我就应该连你一并杀死。贱人！难怪自从我犯病之后，身体一直不见好转，原来是你一直在给我下药……你可真够狠毒啊！”
　　“我哪儿比得上大王您呀，杀亲生儿子，杀手足，杀妻，这一桩桩，可谓是凶威滔天，恶行累累啊，您可是样样比我强。论狠毒，我还不及您的十分之一。大王，黄泉下有很多人在等着您，现在只要您闭上眼，他们的鬼魂全会来找你索命……”
　　刘王后依旧不依不饶，冷冷地恐吓着他道：“还有那些被你逼死的百姓，何其多、何其无辜。您就等着冤魂索命吧！”
　　石虎眼中满是空洞之色，斜睨着张总管，喃喃自语道：“呵呵，我的皇儿，他们死得好惨。是我亲手杀了他们……是我！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看着皇儿们一个一个都离我而去，我心痛啊，白发人送黑发人，谁能比我惨，谁敢比我惨？”
　　张总管虽然不为所恸，却有点杌陧，石虎那可怜的样子，让人深感寒心。
　　“现在知道心痛了？当初怎么下得去手呢？呵呵！大王，还有许多鬼魂等着你跪呢，你可要当心了。”刘王后的眼底有极大的欢愉，混杂着沉沉的怜悯，或许石虎的报应是很多人想见到的，譬如张总管，亦譬如她……
　　“原谅我吧……”这是石虎拼尽全力后说的最后一句话，一言甫毕，他便大口地吐着鲜血，颤抖的手指着刘王后，亦是艰难道：“原谅……我……”
　　“我做不到！”
　　刘王后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纵而大笑，笑容里满是凄苦悲凉，阴冷地说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出头，也好不容易报了仇，怎么会就此罢手？你终于要死了，我的大仇得报了，但是我一点也不开心，我真的不开心……”
　　“哈哈！你终究还是要死了，多少年了，你可知道我等了多少年才换来今天这个局面。杀父之仇，灭族之恨，我今天一并给你算清楚！”刘王后声竭力嘶地吼道。
　　寝宫之内，早已被戒严，此刻无人敢进来，也无人敢说话。张总管看着此刻躺在地上，眼神茫然却又祈盼众人原谅他的石虎，心中的那一缕恨意竟然消失殆尽。
　　当最终石虎的双手垂落在地，双眼圆瞪，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的时候，张总管不知为何竟然没有没有丝丝快感。相反，看着一旁有点疯魔般的刘王后，心口处生出一种凝滞感，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东西闷捂住似的，直压得郁闷难耐，几乎无法呼吸，几欲窒息。
　　石虎的一生终究还是不如愿的，即便是坏事做尽，他又得到了些什么？冰冷冷的王位抑或是那虚无的权力？他或许曾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但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他什么也没能带走……除了那满身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