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生掏出手帕抹了抹嘴说道:“茶过三泡始无味,酒过三巡人方醉。张云入城才过第一槛,他自己都不急,咱们急什么?咱们既然不用急,那么眼下杀招就不是杀招,狠计也不是狠计,不敢说万事太平,不过死几个人实在太过正常。坐着看吧,张云会累的,机会会来的,何况咱们有所准备。”
刘章不再提问,嵇玄峰闭目养神,其余有资格落座的杀手们各自散去,只有阿直在离开屋子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正替萧生重新泡茶的嵇妙玉。
日渐高升,滁州城越来越热闹,而热闹的自然不仅仅是这座城,更有城中的人,不论原本就在城中,还是由城外进来。
原本想堵人的张云有些意外,因为他面前的院子是空的,屋子是空的。这里干净到张云放眼望去,不论气机变化还是真实存在的一门一窗都干净到令人舒爽的地步,所有的一切都干净整齐,一张平整中正的纸柬,封皮上工整书有“张云敬启”四字。
扑空?张云知道自己并没有扑空,只是这里是对方早已经料到并且安排。而且这里的干净才是真正的假象,正因为如此的干净才让张云确认自己的到来已经给原本在这里的人带来了足够的压力。
如果不是因为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又何必把一切打扫得如此整齐干净?至于桌上的请柬倒应该是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明显并不是应该直接摆在这张桌子上面。
请柬啊请柬。
张云心中念叨着,伸出右手隔着丈余的距离虚挑了一挑。
请柬未动,那张厚实的桌子倒是从中一分为二。内外皆为纸制的请柬却如千斤巨石般直附在地,平平陷入了青砖铺就的地面之中,形成一个长方的浅坑。
张云双手负在身后,两眼中精光骤然亮起。在他眼中,只瞧这间屋中气机流转变化忽生。难以形容的污秽气息自那封请柬之中溢出,刹那便将室内外气机牵引浸染,不过几次流转,所有原本自由于天地之间的气机都化成了这世上最为锐利的刀剑,尽数扑向张云所在。
张云掩鼻凝眉,随即察觉了这污秽气息空间何物。
“下作手段!”张云一声断喝,原本掩住口鼻的左手猛然一挥,内力自丹田而起,行走流转,自其指尖迸出如剑。
张云以山海望气之法为基,指尖作剑,只一挥便出五十五剑,将这污秽气机数据斩断剥离,随即进步提掌,却在一掌将落的前一瞬忽然止步不前。
光阴似有一瞬凝固,张云却不受期间限制,就在这恰似永恒的一瞬之间上前拾起请柬,然后退出屋去。
凝固的一切重新流转,一道森然秽然的刀意骤然从那请柬之前掉落的地面上冲起,一道裂痕从屋中直冲而出,刚好在张云所立足前止。
“以秽气诱我怒而击之,拼着受到牵连也要让我中此刀意?”张云抬手再作凌虚一招,院门后那根纯铜所铸的门闩为其气息所引倒飞而至。
张云揉面一般把刚才被他推门而弯的铜闩重新拉指,然后双掌搓动把原本长方条的门闩变成了一根圆棒。做好这一切之后他便将这根标准的长棍捏在手中,双眼在那因为对方极致阴秽的一记歪招给弄成了一锅粥的气机之中寻找着蛛丝马迹。
也许安排这一切的人并不认为还有人能从这完全乱掉的气机之中看出什么,甚至于会妄想着这一刀多少能给张云带来些许伤害。布局者没有忘记张云擅长山海望气之法,更没有忘记他曾在张家之外展示的神仙之能,他们准备得已经足够充分,却偏偏忘记了张云是个有仇必报之人。
三指捏着铜棍一端,如同司南一般缓缓转动的张云停下身子,翻腕带得铜棒一旋,从那混乱不堪的气机之中寻出一条细微通道。随即,弹指,如撞洪钟,满城皆闻。
张云弹指之后立时退出院外,闪烁间来到一处胡同展柬阅字。他根本不关心那根铜棍最终的成果如何,因为不论是谁埋下了那一刀,都一定会为此付出足够的代价。
苏家供奉又死一人,此人修以罗义所赠之法几近大成,祸害女子无数之后一身邪功让他的自信也极速膨胀,是以之前埋下那凝聚他毕生精气全力而发的一刀刀意被两个晚辈折腾得如此小心翼翼已然让这位老供奉极是不痛快。
心想着若非家主承诺备下美人十名,老子才不会陪你们在这里耍什么阴谋诡计,早就提刀去与那张云见个真章了。
正琢磨着此番功成除了美人自己还应该跟家主讨要些什么,忽然间如同尖刀剜心的锐痛突然发生在他丹田所在。
修行了这许多年的老供奉并没有观海望山的本事,却也知道天地间那飘渺却永远无法忽视的东西真实存在,就比如今日里凝成的那记刀意,就是借着与他那若有若无的气机联系才不至于自行溃散消解于天地之间。
也正是这种联系的存在,在突然为人断绝的时候才会带来无法忍受的疼痛感,比如剜心。
老供奉直接疼出了眼泪,若不是强撑着身子必然已经在地上缩成了虾米模样。他左手按住丹田,把腹中疯狂涌上的鲜血强行压住,随即抽出腰畔长刀直竖胸前,做得正是一个立刀式的守招。
第125章 一撞而过
老供奉自己其实都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惊恐,惊恐到腹中的剧痛都能够无视,惊恐到宁可修为大损也要压下腹中涌上的鲜血,一定要立刀胸前。
就在这位苏家的老供奉立刀而起的同时,苏万贯夫妻和罗义以及两方此次前来的剩余几位高手同时冲向这座老供奉所在的小院。
有一根黄灿灿的铜棍当空而来,没有呼啸风声相随,没有山倾气势相加,就单单是一个“快”字便刚好足以形容这一棍来势之速。
那是一条自天地间而来的铜棍,一分不再长,一分不再短,刚好通过那条无形有质的极细通道,由城的另一端起飞,倏忽而至。
老供奉举起的刀是唯一来得及挡在身前的物件,所有扑过来冲过来或者用任何方式想要帮他一把的人都只能成为旁观者。
铜棍到了,在老供奉感觉到它的出现时就到了。刀与棍头上那个一寸半的截面开始亲密接触,没有发出应有的碰撞声或者摩擦声。霎时间长刀无声断裂,无阻在前的铜棍继续前行,抵在老供奉的胸口,轻松进入,然后贯通再穿过,依然无声。
苏万贯和罗义几乎同时抓住了那根穿透了老供奉的浸血铜棍,不过他们二人的手并没有真的握在铜棍上面,而是被奇异的气机流转阻挡在外。借着二人倾力而成的一瞬间阻碍,所有有资格在此时出手的人都赶到并且出手。
迟到的呼啸和令人牙酸的金属嘶鸣从被打破的气机通道里爆出,天空中那道洪钟此刻刚好滚滚而至,眼看院中的动静就要冲出这间院落与那当空巨响汇成一道,把这处院落的方位清晰地标记出来。
好在苏万贯等人没有因为老供奉的死就停下,没有因为苏罗二人出手就停下。所以在付出了两人断臂,三人断指的代价之后,那根因为剧烈摩擦变得通体发红且细如长针的铜棍终于真正静止下来。
铜棍或者就说是铜针被扔在地上。罗义看着发红的掌心沉默无言,倒是苏万贯哈哈大笑道:“门闩搓的,很好,继续这样就很好。”
张云没有等到想要的动静,于是不再抬头望天,而是把视线落回那封请柬上面。如果有机会仔细查看张云捏着信的左手就会发现他的手指实际上并没有与那封请柬真正接触。
一层薄薄的气膜被张云强大的内力压成了一副手套,阻隔了手指与请柬的接触。所以张云才会如此托大地用手去拿着这封不知道被多少毒素浸染过的请柬。
张云内劲外发,将所有的气流全部向外推去,果然有三道轻烟分别在开封、抽柬、展柬时被张云无风自生的气流吹向外围。张云撇了撇嘴,终于见到了请柬上面的字。
那是与请柬外层完全不同的字迹,要显得精明得多的字,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商人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才完成的落笔。
刘,子。
这就是请柬的全部内容,就两个字,分得很远,让张云看得很恼火。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恼火过后还有那么一点庆幸,因为即使被当成人质,也证明了刘老四还有后人。
“撩拨火气?苏万贯,你有种。”张云自言自语,随后消失在小巷中。
一般来说只有开武馆立门派的才会有被别人打上山门的情形出现,但今日里万贯钱号在滁州的分馆居然也迎来了一位故意找碴的人,确实有些奇怪。
当然,感觉奇怪的只是外人,这间钱号上上下下的人却都知道眼前这位的到来从很多天之前就变成了必然,只不过是在今天真正发生了而已。
陪着笑脸的老掌柜恭恭敬敬地在旁端茶倒水,那态度比伺候自家亲爹还要殷勤十倍,大抵上只有在月余之前苏万贯亲自到来时这位资历甚高的老掌柜曾有过此等情态。
座位中的人是张云,与前一刻看到请柬上两个字的时候不同,这时的他神情自然,看来很有些闲适模样。坐在这滁州第一大钱号里,享受着老掌柜半点不敢搀水份的人殷勤伺候,看着柜后那一盘盘摞起的银锭子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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