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笔记 (棘奴)

老魔督耐心地听着，依稀仿佛回到了从前……就像一两千年前，那个教导皇子的将军。

没错，这老魔督便是当年虚千夜的老师！

否则他也不会死心塌地地保着虚千夜，看着他谋害了先皇虚暝，讨伐了公主虚胧月，却还痴心不改，冥顽不灵地跟着他——他当年的学生。

虚千夜是个什么性情，他很清楚，他知道这个弟子、如今的“虚皇”，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不然也不可能稳稳做了千年魔圣，如今又一朝成陛。

可是，自负的人同样思虑清明，前后计较，反而容易陷入犹豫不决之中，眼前的虚千夜就是最好的例子。

于是老魔督眨着浑浊而透着血丝的双目，斟酌话语道：

“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走啊！”

“走？”

“对！就是走！”

老魔督忽然来了精神，从地上扬起了头颅。

“如今易家已是强弩之末，他贯九极同样舍不得在此时此刻分心，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夜打起战鼓，遍插旌旗，佯装尊令出兵，以此掩盖我们撤兵的动静，如此一来，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

虚千夜低下了头，似在思索。

“好时好，可……若是贯九极灭掉易家，想及此事，恼羞成怒，和咱们秋后算账呢？”

“呵呵……”

老魔督竟笑了。

“我们如今能走，那时就走不得了吗？地底和其广大，咱们地主之利，蓄意和他这虚空魔皇玩捉迷藏，他还能和我们耗上几年不成？何况，天下大势，谁说得准，万一虚空魔族和易家两败俱伤，万一那贯九极见形势危急，对我们的打压也许就变成了拉拢，也说不定呢？”

“只是说不定吗？”

虚千夜还未下定决心。

那老魔督急了，用力拍着胸口说道：

“身为上位者，有选择必然有错误。但若是身处不利而不做变通，便是只能等死！退一万步讲，天下争雄，谁又不是在赌博呢？那贯九极舍得赌，舍得抛弃根本，断去归路，做这争霸绝路。我们难道就不能赌一赌吗？就赌他虚空魔族和另一方的极地妖魔也决裂，和那易家两败俱伤！”

“……”

虚千夜扬起了眉毛，却不说话，终于点了点头……




第四百七十四章 谈崩决裂

第二日清晨时分，天光方亮的一刻，围三包一的地底魔族这一方，营盘空空，人去杳杳。虚空魔族和极地妖魔同时震惊！

什么时候，虚千夜竟领着人马走了？

贯九极由于一直要提防易家的人从易星谷中杀出，是以神识根本没在地底魔族这个方向，如今知道，竟不敢去追！

此刻战事已如火如荼，虽然魔族死伤惨重，但易家的十几个婴神境和婴神境中期的好手也已纷纷殒命，就连家主易阳都身受重伤，就剩下易星谷中最深处的那个老祖还主持圣器，负隅顽抗而已。

这个胜负将分的时候，虚空魔皇贯九极怎么敢不在中军坐镇稳定军心，怎么敢独自追去惹得极地魔皇狱无天狐疑，怎么能不防备易家做最后的决死反扑！

“这个时机，虚千夜你选得妙啊！”

贯九极恨恨地遥望着地底魔族军势消失的西北方向。

这便是地底魔族的优势，居然不是原路返回。

因为若是向着南溟域原路而回的话，声威大不如前又势单力孤的地底魔族，很可能便陷入到等待复仇的人族修士的怒火之中，魔族兵虽多，但南溟域同样如汪洋大海，一个石子抛出去，打不出几朵浪花。

光是南溟域散修加在一起，就是个不小的数目！

那虚千夜早就探到数万里外一个地穴直通地底，已纵兵向着那入口飞驰而去。

战至此时的九千兵马，全军皆是能够飞行的精锐，当真是说提营救提营，来去如风。

贯九极再想追，也未必能够赶趟了。

他悠悠地吐出一口闷气，向着西北方喃喃自语到：

“虚千夜，咱们来日方长……”

就在贯九极心头暗恨之际，得到消息的狱无天第一时间请求约见。

极地妖魔狱无天的地位却明显和地底魔皇虚千夜不同。

因为狱无天和贯九极一样，同样是婴神境巅峰，只是稍弱自承下风而已，而虚千夜却是婴神境后期，比这二位低了半个层次，因而说辞便是约见而不是求见，就连贯九极也不得不慎重以待。

两位魔皇见面，却是在两军当中的高空之上，其余魔族都远远避开，不敢打扰。

站在云气之上，遥遥看到贯九极不慌不忙地飞近，狱无天还是当先拱了拱手。

“久违了！”

“久违！”

虚空魔皇贯九极同样点头致意，不敢怠慢。

只见贯九极忽然呵呵一笑，抢先说道：

“难怪狱皇起疑，急急要来约见……都怪我，是我忘了通传你——那虚皇求我多次，说他地底内乱又起，要即刻回兵去救，我见易星谷克复在即，便牙根一软答应了他……还当他已经知会你了呢！”

“呵呵……”

一身黑色鳞甲的狱无天在蓝天阳光下竟闪烁出神秘的光晕，如同那脸上的微笑。

“明人不说暗话，咱魔族都是直来直去，有一说一……我知道贯皇的窘境，但我极地妖魔却已是生死之境！根本不比他地底魔族死的人少！他虚千夜扛不住了，我地底魔族一样扛不住了！就这，还不知道攻破易星谷时又会死多少？恐怕连你我都未必能完好如初，要知道，在握有不外绝尘阵心的易家老鬼面前，你我可是弱了几乎一个层次的。”

见贯九极摊了摊手，示意自己说下去，狱无天也不再客气，开门见山道：

“我想撤兵，不再打了。”

“什么！这个时候，你要撤兵？”

“这个时候又怎么样？我起码比虚千夜强，还提前告诉了你一声，你我各自为王，我敬你实力高深，堪为元界第一人，但和我部族万千生命比起来，我也不得不直言相告了。当年我三大魔族的祖先曾约定一同讨伐人族，夺回广袤大地。而我极地妖魔确已发兵，更死伤超过了七成，也算对得起那誓言了。但此刻为了我族延续着想，我必须保住这些精锐的生命，让他们回到冰火心狱岛……你纵算此刻能拦得住我，难道能拦得住他们的万千军心吗？”

“狱皇……”

“贯皇，”狱无天知道对方要劝解自己，又提前抢白道：

“这已不是咱们刚刚起兵，顺风顺水的时候了……如今我们刚刚攻占前面，后面便被夺回。行军只要稍远，每天都会减员……在我们大军的外围，有无数仇恨的目光盯着我们，只要我族儿郎一旦落单，就会被他们收拾掉，我们……我们已陷入了人族大海之中了，除非屠尽人族，否则无法可解。可经历了这些年沧桑，人族早在这大地上扎根，繁衍了无数人口，光靠我们这几万魔族杀，恐怕是杀不完的了……”

“狱皇悲观了吧……我承认，人族是多，可人族同样彼此攻杀，人心不齐。只要我们击溃了这东溟域最后的易家，便等于是击溃了他们最后的信心和抵抗意志，届时又何须杀光，反而还多了不少奴隶，正方便我们控制大地。”

“你的野心……太大了……”

狱无天望着贯九极，摇了摇头，缓缓道：

“大到用你族数万人的血来填都不够，还要用我极地妖魔和地底魔族的血来填。我三大魔族这么些年来虽说不上休戚与共，但也算是同出一脉，何必苦苦相逼。不如，你我就此道别，两不相犯，可好？”

“好！”

贯九极忽的点头，对着数十丈外的狱无天突然推出一掌，伴随着极短的一声啸音锐响，两人之间的空气竟仿佛瞬间化为了宇宙真空一般，狱无天身体忽地一颤，在真空贯向他漆黑身影的瞬间，模糊了。

数丈宽的真空倏然纵掠数百丈的距离，通过狱无天的虚影，但那一瞬间，却似乎留下了一滴红液。

数息之后，狱无天幻化出的虚影在数百丈外出现，而贯九极也没有再追击，当空淡淡而立，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你这是何意？”

狱无天已有惊怒之意，对方暴起出手，他险些没有躲过，即便躲过了，但这一下闪避，同样费了他不少代价。

“没什么，试一试你，就当切磋了吧。你既去意已决，我也不便强留，告辞！”

贯九极笑着转身，眼角中却也一丝深深遗憾。

身后，是想了想没有发作的狱无天……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一段记忆

一日后，极地妖魔撤军，只留下了虚空魔族独自对战易家。

不知道贯九极是否会放弃，但向着冰火心狱岛进发的狱无天却无暇考虑别人在想什么了。

不止是他，下面的几位带兵魔督同样忧心忡忡……这万余军势一路上回到冰火心狱岛，不知又会折损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