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丰若香才停止哭泣。陆司怡叹了一声,说道:“不知道诚儿在什么地方?”丰若香轻声说道:“姑姑,我们去找哥哥好吗?”陆司怡看着她,微微一笑:“香儿,诚儿是一定要找的。你记住,现在在晋国,人多的时候还是叫我师父,只有我们几个人的时候才叫我姑姑。”丰若香点点头。
陆司怡回过头,对别远清嘱咐道:“清儿,你是本宫的徒弟,本宫不把你当外人,今日之事,万万不可向他人提起”。别远清轻轻“诺”了一声。陆司怡又看着乐异扬,说道:“乐公子,你既不肯认我这个师姐,我也不再为难你。今日本宫说了一些家事,让你见笑了。”乐异扬见她对自己有戒备,摆摆手说道:“太妃娘娘放心,在下绝不吐露半个字。”陆司怡这才放心,吩咐别远清准备酒菜为二人接风。
席间,陆司怡、丰若香、乐异扬坐定,别远清站在一旁,不时为三人夹菜、斟酒。丰若香让她坐下来一起吃,别远清摇摇头,仍然站着。这时,陆司怡说道:“清儿,你也坐下吧。你和香儿是师姐妹,以后不要再拘谨了。”别远清这才坐下来。
丰若香一边吃,一边谈些宫外的事情,直让陆司怡和别远清听得出神,连连叹气。陆司怡道:“好多年没出宫去,都快成金丝鸟了。”丰若香和乐异扬都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只见别远清微微抬起头,轻轻说道:“师父,有人来了,我出去看看。”丰若香与乐异扬一惊,只听陆司怡叮嘱道:“来了三个人,清儿,你要当心。”
别远清点点头,跃出门去。陆司怡问道:“香儿,你们进宫的时候,可有其他人发现?”丰若香答道:“有一个御林军护卫带我们来的。”乐异扬想到一路上与她嬉笑怒骂,这些事情肯定都被那人偷听了去,这时恐怕已经告诉皇上了,想到这里,乐异扬请拍桌子说道:“不好,如今两国已经开战,丰姑娘从契丹那边来开封,岂不是自投罗网?”
说话间,只见别远清缓缓退回房间。陆司怡看她神色谈定,知道是石重贵来了,急忙起身迎接道:“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只听屋外那人笑道:“朕不请自来,还望叔母妃赎罪。今日你有贵客远道而来,朕也过来凑凑热闹。哈哈!”陆司怡知道石重贵天性如此,请他进屋来,两个贴身侍卫守在暖芳殿外。
乐异扬见来人神采飞扬,知道他正是大晋天子,连忙下跪道:“在下代州乐异扬,拜见皇上。”石重贵扬扬手,说道:“快快请起,你是叔母妃的贵客,不必拘礼。”陆司怡见状,简单介绍了乐异扬的身世,石重贵仔细打量他一番,赞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没想到乐公子小小年纪,既然已是一派掌门,佩服佩服。”乐异扬这个“雾灵派”掌门本来是陆司怡强加的,心中自然不情愿,现在见皇上已经知晓,想到终究是推脱不了,说道:“承蒙皇上谬赞,这都太妃娘娘抬举在下,在下是在愧不敢当。”石重贵想到叔父是从太原起兵才得有天下,于是说道:“乐公子何必谦虚,太原是我大晋龙兴的地方,自古以来都是人杰地灵。”
一旁的丰若香听罢,拍着手朗声说道:“皇上我说得好!皇上说得好!”石重贵朝身侧看了一样,见这个小女孩容貌倩丽,机灵可爱,心中不禁十分欢喜。陆司怡瞪了她一样,上前暖声说道:“皇上,这是本宫的徒儿丰若香,她刚从檀州过来。”石重贵听到“檀州”二字,眉头略微一皱,随口说道:“檀州是好地方,我年少的时候去那边打过猎,现在好久没去了。”丰若香娇滴滴说道:“皇上,我家住在大山上,如果你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去我家玩。”石重贵哈哈大笑道:“现在不好去了。”说话间瞟到她手中的长剑,心想:“叔母妃的武功这么好,这个丫头自然也不差。”口中夸道:“所为名师出高徒,叔母妃在京城所向无敌,丰姑娘一定也武艺非凡。”丰若香连声谢过,转身跳到乐异扬身边。
别远清见乐异扬对丰若香无动于衷,心头的石头方才方才放下来,嘴角微微一笑。
乐异扬此时正担心来纪云的安危,现在离临刑之时不到两天,恰好今日有幸在皇宫遇见大晋天子,和不解此机会替她求情,也许事情仍有转机,于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屋内众人吃了一惊。丰若香此时站在乐异扬的身边,见她下跪,正想去拉他起来,却听他说道:“皇上,在下有天大的冤屈,还望皇上能够主持公平。”丰若香自从昨日在树林里遇见乐异扬,一路与他来京城,心中莫不敬佩他的男子气概,没想到他今日居然肯跪在地上,心想他一定遇到了麻烦,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石重贵听完他的话,心中一怔,连忙说道:“乐公子,你这是做何?有什么话起来再说。”乐异扬坚定地说道:“皇上,如果你不答应,在下就长跪不起!”石重贵心中没辙,望了陆司怡一眼。陆司怡心领神会,走过去扶起他,说道:“乐公子,你先起来,皇上先来一言九鼎,有什么冤屈你只管说来,皇上一定会为你伸冤。”石重贵见她为自己解了围,心中顿生无限感激。
乐异扬双眼望着陆司怡,见她言笑可亲,脸上并无欺骗的神色,方才缓缓站起身子,将在潞州河边遇见耶律钟盈,在卫州山林听到拓跋济予与杜重威的谈话,以及那日在别情楼发生的事情声泪俱下的讲出来。室中之人无不感慨得淋漓。尤其是丰若香,她这时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心中又气又恼,气的是拓跋济予自己做了坏事还倒打乐公子一耙,恼的是乐公子七尺男儿竟然会为一个女子而向皇上下跪求情。丰若香又偷偷看了别远清一眼,见她虽然神色平静,但眼中仍流露出羡慕之情,心头猛地又一阵酸痛。
石重贵听完他的话,半响不语,良久才道:“如果诚如乐公子所言,那朕就冤枉耶律钟盈了。”陆司怡不解道:“这跟耶律钟盈有何关系?”石重贵把那日在太极殿上与耶律钟盈等人的对话告诉她,她惊讶道:“此事不妙,皇上果真误会耶律钟盈。如果还能遇见她,一定要向她解释清楚,不然只怕会加剧我们与契丹之间的矛盾。”石重贵叹道:“已然来不及了,今日早朝,礼部尚书陈如僧告诉朕,耶律钟盈一行人早上离开了万国馆。”陆司怡哀叹一声,说道:“也罢,现在契丹军队已经逼近恒州,希望杜重威能够抵挡得住。”
听到这里,乐异扬再也按耐不住,插话道:“皇上,太妃娘娘,恐怕恒州也难保了。”石重贵忙问道:“乐公子,此话怎讲?”乐异扬答道:“在下昨晚为了救云儿,曾去过太尉府,还未来得及进去,就发现一行人鬼鬼祟祟走出来。在下扮成太尉府的门客,跟在那些人后面一起出城,途中无意间听闻他们谈起李将军与杜太尉之间的密谋,虽不清楚具体计划是什么,但一定与皇上有关。还望皇上对二人能够有所戒备。”
石重贵听罢大惊,语无伦次道:“这……这怎么可能?杜重威是朕的姑父,李守贞是朕的爱将,他们怎么勾结在一起来对付朕?”陆司怡到时心思缜密,又想到香儿提及的事情,上面说道:“皇上,怎么不可能?李守贞已经派人去契丹军营拜见耶律德光,这是我徒儿亲眼所见,岂能有假?”石重贵回头望着丰若香,只见她不住点头,知道陆司怡并没有欺骗自己,心道:“难道李守贞和杜重威想学当年叔父那样,借契丹的力量攻灭大晋,自己当皇帝?”
陆司怡望见石重贵的迷惘双眼,猜到他虽然相信自己的话,但一时之间仍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又说道:“皇上,古往今来,为了这个皇位,父子兄弟相残的事情还少吗?秦二世胡亥矫旨杀太子扶苏,唐太宗李世民杀兄弟建成、元吉,梁朝朱友珪杀父亲朱全忠,这一桩桩血的事实,难道还少吗?”
石重贵默默无语。乐异扬听到二人的对话,见太妃陆司怡一介女流之辈,智慧谋略远在皇上石重贵之上,不禁对她佩服万分。又想起来纪云的事情尚未有结果,大好时机不能错过,朗声说道:“皇上,太妃娘娘,如果能够救出云儿,在下愿意为皇上做任何事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石重贵此时心绪烦乱,听他说完,随口答道:“好!好!如今大晋内忧外患,江山已经岌岌可危,就算党项夏国公李彝殷举族来救,恐怕也是无济于事。朕今日就赦免来纪云的死罪,你们以后好自为之。”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金晃晃的令牌,递给乐异扬道:“这时免死金牌,上面刻有朕的名字,世间只此一块,见令牌如见朕本人,你速速前往大理寺救人,到时再将令牌归还。”
乐异扬磕头向石重贵拜了三拜,起身飞奔出暖芳殿,除了皇宫,径直朝大理寺方向赶去。
丰若香见他如此焦急地离去,嘟着嘴巴想到:“那来纪云到底是何奇女子?长得怎样?怎么让乐公子如此魂不守舍,为了她竟然变得如痴如狂。”别远清朝她望了一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