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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白无常 (边城老孙)



牛头拔出了钢叉,看到殿上这副乱像,不禁也被惊出一身冷汗,再看向地上的长坑,悄声问马面:“他说的有理,我是不是该再劈碎一点?省得一眼就能看出是叉子印儿。”

马面还在皱眉思索,白无常却点了点头,接话:“最好再踏上几步,也好让马刑官的话真着些。”

抬腿刚要踏下去,又听到白无常再说:“还是别踏了,你的脚板比我的个头儿都大,一验脚印,你更麻烦。”

牛头的脚抬在半空中,踏也不是,不踏也不是,紧忙转头急问马面:“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马面怎会不知道白无常只是在奚落两人而已?但看着满堂的狼狈和地上的残破,一时间还真没有化解的办法。

正在踌躇之际,突然隐隐听到哀哀叫苦声。

呻吟无力,好像蚊吟蝇飞。

叫苦声细若游丝,依稀可辩是来自大匾的坠落处。

语音扭曲,透着几分熟悉。马面深吸了一口气,双眼透着惊恐,喃喃说:“难道是……”

白无常也想到了,苦笑对马面点了点头。两人同时抢向废墟,徒手扒起了碎石残木。

牛头放下腿,看着齐心协作的两人,一脸懵懂的摇了摇头,自语:“咱们怎么又与他和好了吗?”语罢,丢掉钢叉,也奔过去共同清理废物。

表层的石木已除,白无常小心的从断裂的大匾下抱出一个人。

这人头脸已破,鼻肿嘴裂,身上一副锦袍已被灰尘浸染的看不出本色了,脚下丢了一只鞋,裤子也被划得一缕一丝的,裸露的膝盖已被砸伤,血流在浓土上,与灰尘糊成一团,让人看着就疼。

这人本来有一部好胡须,但现在却凌乱的犹如荒草,更别提上面沾着多少碎石与木削,与鼻血混在一起,狼狈的无以附加。

将这人扶离废墟,找了一块清净处坐下。马面紧跟在后面,伸出大手,放在这人背上,小心揉抚他的后心,帮他顺气。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人终于喷出一口污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哀嚎一声:“气不死的阿尼陀,咒不死的森阎罗。谁想到在自家桌子下面睡个觉,差点被砸死!”

一见这人回过气来,马面忙侧身到这人对面,满面堆笑:“君王不是去天庭与仙友欢聚了吗?怎么这么早归?”

这差点被大匾误砸将死的倒霉鬼,居然就是阎罗君王。

听闻马面如此做问,白无常心里苦笑:难怪他们今日寻我动手,原来早知道阎老头今天不在家。

嘿嘿!阎君驾下行刑官,果然一肚子鬼心肠。

注:

地府大殿的匾额上的字是“森罗十殿”,也有说是“森罗宝殿”的。但民间通常愿称为“森罗殿”。

后有人真的编排了十个殿,并且每殿都安排了一位王,如一殿秦广王、二殿江曹王、三殿帝廉王等。

若真的有十个殿,就会有十个阎罗。并列十个职位相同的人,谁能称君称王?故这种说法在我看来,权做笑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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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羽王

待阎罗缓过气来后,已知道疼痛。

上下打量自己,狼狈的威仪全无,干脆老着脸皮又粗鲁的吐出几口残血泞土。

左右看看一殿的残破,先是面现苦笑,再转做欲哭无泪。

哼哼唧唧了半天又狂笑起来,笑到幸处已忘记了嘴脸残破,不免扯动了伤口,再次龇牙咧嘴,丑态百生。

也不知道阎君受了什么刺激,牛头、马面只有察言观色,陪哭陪笑。

旁观的白无常看着这三人,甚觉无聊,但余事未了,又不好提前退场,只有侧退一步,以羽扇遮住鼻嘴,让人无法察觉他在偷笑。

笑声渐止。阎罗抓了抓自己的胡须,双手猛拍着肥大的肚子,发疯似的大喊:“打呀,打呀!今天谁不把丰都城烧干净了就不算完!”

阎罗双目通红,显然动了真气。牛头,马面静立到一边,屏息凝声。

撒泼了几句见无人应声,阎罗又带着哭腔,一声长叹:“儿郎,我骂的是你们,却疼在我心里。”

一听阎罗语气放软,马面唯诺,牛头也连连作揖。

看向白无常,他只是在羽扇下露出一双眼睛回看阎罗,说不出的古怪。

讨了个没趣后,阎罗又捧着自己的胡须,语重心长:“我只是个将死的老鬼了,还能活几百年?儿郎们若是听话,这森罗十殿不早晚都是你们的?何必在今日大动干戈?难道盼着我早些魂飞魄散吗?”

马面听音,怕阎罗心有嫌隙,连忙施礼,缓声道:“儿郎岂敢有非分之想,我主一定万寿无疆。”

阎罗心中明镜,整个丰都城唯有马面有叵测之嫌,却口口声声不存它想。

牛头心思粗鄙,直指白无常,与阎罗告状:“这代鬼使好蛮横,我已忍了很久了,再不出手教训,岂不是爬到我刑官头上了?”

撤下羽扇,白无常撇了撇嘴,一副无所谓然的样子,更是气人!

抬头看着牛头,阎罗瞪大眼睛反问:“教训?教训!你教训的好啊,你看看把我都教训成什么样子了?”阎罗拍了拍身上的土,一阵尘雾扬起,又呛得他连声咳嗽。

咳嗽声歇止后,阎罗擦了擦唇边血,问白无常:“我那黑无常儿郎呢?”

挥扇驱走了飘荡来的尘雾,白无常叹气,回阎罗:“阎老大真挑对了人问,向白鬼使要黑鬼使。不过……连你都管不了他,我又怎么敢管?”

一界之主问话,竟然被回呛。阎罗憋红了脸,又是一阵猛咳。马面伸出蒲扇大手,抚顺阎罗的胸口。借机握住他的手指,阎罗扬眉:“你刚刚问我什么?”

一愣:“没,我刚刚没说话。”

“好像问我怎么回来早了?”

马面会意,连连点头,又再问一遍:“我主今日要去会仙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一拍大腿,阎罗借题发挥,叫了一声苦。愁眉苦脸的哀叹:“从此后,仙家不会再给我们做主了!”

此言一出,牛头大惊:“我鬼界虽然与仙界炼道不同,但这几千年始终两不相犯,我丰都城还给他们留了些面子,尊称他们一声上仙。怎么?难道仙界现在混壮了,仗着势大,就要甩了我丰都这个兄弟吗?”

阎罗依然作势,连连叫苦:“可不是,我今天还没到南天门,就被请茶啦。”

所谓请茶一说只是美言,说白了,就是被人轰出来了。

牛头暴怒,双拳成锤,大喝:“仙界敢欺负我主,难道当我丰都没人吗?君王,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当速提一千鬼兵,杀进南天门为君王出气!若不能成,我甘愿做鬼!”

白无常失笑,淡淡的补了一句:“你本来就是鬼。”

牛头被他耻笑,再次耍横:“你待怎地!”

白无常扬眉:“随时领教。”

“行了!真当我死了吗?”阎罗大喝,左右看看两人,又苦着一张脸絮叨:“都说我丰都鬼城是刮油的刀,只认钱,连亲娘都不认,个个儿心怀鬼胎,乱如散沙……难道你们当真要把我丰都鬼城弄成他们说的那样吗?”

负手转身,白无常仰首微叹:“难道不早就是这样了吗?”

瞪一眼白无常的背影,阎罗又对牛头接着说:“儿郎,我当然知道有鬼兵可用,但人家恼咱们也是事出有据,让咱们想发作也发作不起来。”

“怎么?难道我们被他们抓到了短处?”

叹息:“我丰都的人打了仙家的须菩提,你说人家该不该恼?”

话到这里,已惊呆了牛头、马面。面面相觑后,心下乍舌:这须菩提有毁天灭地的本事,没想到也能被地府的人给揍了,放眼整座丰都城,能与须菩提过招的,除了黑无常鬼使,不做它想!

只知道这黑无常颇有手段,但却不曾想竟有这么大的本事!

阎罗细细数着:“自建成丰都以来,便有鬼使二职,专司招魂引魄,每代鬼使须拘魂三万万,方能圆满告职,或投胎转世,或野外修仙,或安于大解脱,从未有过纰漏……”阎罗说到这里,又看了看白无常的背影,长叹一声:“直到你来了。”

侧首转身,白无常扬眉:“哦?阎老大莫不是说这场祸事是我引出来的?”

不理他的问题,阎罗自说自话:“儿郎是第四代白无常,自来我丰都后,兢兢业业,有条不紊,没出半点差错。”

微微颔首:“夸奖,夸奖。”

话锋一转,阎罗抱怨:“但我的白儿郎啊,你也太稳了些,每天就接那么孤魂两三只,有时还宿醉不归,足足靠走我三代黑无常。”

点点了头,轻施一礼,白无常谦声:“小可定当再接再励,争取多靠走几代黑无常。”

胡子差点没被气歪,阎罗没有好气:“要是按这第八代黑无常的速度,莫说几代,几十代都被你靠走了。”

白无常也叹气:“慢了也不行,快了也不行,都说阳间的日子难挨,其实阴间的活儿也难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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