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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白无常 (边城老孙)



练功没有长进,被母亲罚跪时,春佳会偷偷半夜送来茶饭,在小燕膝盖下面掂上软枕头。

每餐饭,无论有点什么好吃的,春佳都会猛往小燕的碗里夹。

炎炎夏日,在林子里苦练三伏的时候,转头看,永远能看到春佳熬好的酸梅汤。

烈烈冬风,在冰河上苦练严寒的时候,会有春佳送来的手炉。

手炉捂在手里,暖得却是人心。

好像,春佳与他,从来都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然后,再说说看,你为春佳做过什么?”

我为春佳,做过什么?

是啊,做过什么呢?

小燕脑中一片空白,居然想不起半件事。

除了仇,我什么都没有。

“最后,如果你能再见春佳,你想对她说些什么?”

说什么?

好像有一万句话想和春佳说,却哽在心里。

“梅小燕,今夜,还是我来赶马车吧。”白衣人叹了一声,跳上驾席,执起马鞭:“你已经被眼泪糊了眼睛,怕你把车赶到沟里,连累了我。”

眼泪?

梅小燕抹了抹眼角,果然有泪。

眼角有,脸上有,下巴上也有。

这是什么时候滑落的泪?

“车厢里有蜂蜜,喝一口,至少能裹腹。”白衣人扬眉一笑:“如果饿死了你,我拿什么交给春佳?”

蜜很甜,小燕喝了一口,他要强打起精神,再给春佳看看他少年英雄的模样。

蜜很香,小燕喝过了这一口,突然睡意袭来,无论如何也撑不起眼皮,堪堪入梦。

夜深,孤院。

一个貌美的妇人独坐院中。

酒在指尖,月在酒里,冰冷,像她的眼睛。

院门作响,有人叩敲。

妇人无心理睬,又听院外有人笑谈:“路经此地,讨杯酒喝,万望主人千万别小气。”

谈声爽朗,是男子之音。

妇人放下酒杯,语意阑珊:“院里只有妇人,先生进院,怕多有不便。”

“既然如此,我不强求。”院外人依然语意挂笑:“酒是钓诗勾,无诗饮酒,夫人不免寂寞,在下有小诗一首相赠,愿能助夫人酒兴。”

好放肆的人,赶也赶不走。

难道是半夜来寻不自在?

且听听他吟些什么,若是有半个字的调戏,可别怪我手黑。

妇人拈起酒杯时,听到院外高唱:

亲女不相认,

养儿徒仇恨。

江湖无亲朋,

独自二十春。

酒杯跌落,妇人纵向院门边。

莲足踢断门栓,一支细竹引路,直指院外人。

细竹晶莹,长似杖,细似剑,点在院外人的咽喉上。

院外人是一个白衣人。

眉目俊朗,白衣胜雪。

手执一把白羽扇,几分翩翩然。

有细竹点在喉上,白衣人喜笑:“听闻丐帮人多用竹棒寻蛇打狗,难道夫人是乞儿出身?”

“你是谁!”

妇人冷问,细竹再进。

长叹一口气,白衣人满脸无奈:“院门已开,夫人不请我进去喝一杯酒吗?”

“我的院子,有进无回。”妇人冷笑,扬起纤眉:“你敢进吗?”

两指拨开妇人手里的细竹,白衣人几声长笑,踏入院中。

桌上有酒,白衣人抓起就饮,回头笑答妇人:“除了吟诗,我还会讲故事,我想讲一个故事给夫人听,夫人敢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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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值得吗

美艳的妇人,半边明月。

郊外的院落,白衣男人。

听上去,是如此香艳的夜遇。

白衣人却说,他要讲一个故事。

故事还没讲,酒已经饮了半壶。

世上恐怕没有比他更馋酒之人。

美**人,纱裙飘飘,坐在白衣人的对面。

指间玩弄着细竹,旋得比夏花还灿烂。

她不看白衣人,只细耳聆听。

看这副阵势,如果白衣人的故事不合她的心意,细竹就不一定长眼睛了。

“二十年前,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儿。”

白衣人的故事很直接,短短一句,说清了时间与主角。

“美丽的女孩儿,爱上了一个英雄。”

红妆爱少年,听上去很普通。

“他们都是江湖人,约定好做完最后一件江湖大事,就要双双归隐。”

为了爱情,退出江湖,古来今往,比比皆是。

这就是爱情,只属于两个人,不属于江湖。

“有一种巧合,是非常奇怪的巧合,做一百件事都不会发生意外,但只要说这是最后一件事,意外就一定会来。”白衣人无奈的对壶饮酒,长叹一声:“这一对江湖情侣,也没能逃出这种奇怪的巧合。”

美**人的手中细竹已经不转了,她斜眼望向白衣人。

或许,她确实被白衣人这个故事吸引到了。

“江湖大事未做完,英雄死了。”白衣人低下眉目,声音轻轻:“女孩儿本来想以死殉情,她却不能,因为她怀了英雄的遗腹子。”

美**人攥着细竹的手已经苍白,恨不能捏碎了细竹。

白衣人再饮一口,淡淡有笑:“本来想养大了遗腹子为英雄复仇,却不想她生了一个女儿。”

“女人的江湖路难走,堪比地府的上刀山、下火海。”醉叹一声,轻轻自问:“她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再入江湖呢?”

“可是,如果不教女儿武功,将来又怎么给她死去的爹爹复仇呢?”一问接一问,白衣人自己说出了答案:“所以,女人收养了一个男婴,把男婴认做亲生子,让他随英雄的姓,把亲生女儿认为养女,让她随母姓。”

“女人这一计用得十分巧妙。”白衣人豪饮一口,大赞一声:“既有人可以完成复仇大计,又保护好了亲生女儿。”

长出一口气,白衣人望星轻笑:“因为女人觉得她的仇家还算侠义,就算寻上门来斩草除根,也不会为难一个养女。”

美**人婷婷起身,单掌持着细竹,负在身后,冷冷逼问:“你说完了没有?”

“没有,没有。”白衣人似乎不察美**人的怒意,笑着反问:“难道夫人不想知道,这一对子女究竟报了仇没有吗?”

袖摆迎风,美**人突然出手,细竹横打如鞭,抽碎了白衣人手里的酒。

纤眉倒立,娇喝一声:“你倒底是什么人!”

没答她的问题,白衣人只顾舔着自己手上的残酒,自说自话:“仇报了,杀足了六个人,但这一对子女也死了。”

他说得如此轻巧。

但这半句,却像炸雷一样劈碎了美**人的心。

难道,娇儿爱女,真的已不在人世?

二十年的一幕一幕滑过心头,是不是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美**人泪珠滚落之际,白衣人咂嘴叹气:“用一双子女的性命,去抹平自己心底的仇恨,值得吗?”

“我觉得不值得。”白衣人自问自答,扬眉再问美**人:“柳无银,你觉得值得吗?”

“我杀了你!”

细竹纵劈,直取白衣人的面门。

他若不躲,竹上所携的罡风,也要将他一分为二。

他偏偏不躲,让柳无银将他劈得血肉模糊。

一声叫疼后,他被一分为二。

院中两个白衣人,各自一身血衣。

柳无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实在是诡异的让人心寒。

左边的白衣人揉着右肩,叫苦不迭。

右边的白衣人长叹一声,满脸委屈:“你不是退出江湖了吗?怎么还出手这么狠辣?”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柳无银喃喃,竹棒落在地上。

“当然是鬼,活人谁经得住你这么劈?”左边的白衣人斜她一眼。

“你之前看不出我是鬼,我并不奇怪,毕竟,很少有鬼长得如我这般好看。”右边的白衣人喜笑一声,自夸的时候,毫不脸红。

左边的白衣人似乎听不下去了,一声轻叹,坐在石凳上。

右边的白衣人走近,坐在他身上。

两个白衣人又合二为一,只是白袍被染做血红,证明他真的被人一劈两半过。

“养了十九年的亲生女儿,从没听她叫过自己一声娘,这种滋味,很难受吧?”

何止是难受,春佳每叫我一次师父,我心如刀绞。

“虽说养子是你的复仇工具,但真正看他长大成人的那一天,你也对他充满了慈爱,不是吗?”

慈爱,我有过吗?

我本想等他复了仇,就赶他出家门,这一生都不想再见他。

因为,见到了他,就见到了仇,但我却舍不得他去涉险。

这一次,他们偷跑出去,我宁愿是他们两小无猜的私奔,只抛下我孤独终老,这也是一种圆满。

春佳,小燕,你们真傻,就算用一万个我来换你们,我也不舍得。

何况,是早已淡去的仇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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