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被她说红了脸,呼延乌珠不知该怎么回应。
走下绣床,沙纱莎踱到门边细细聆听,回首笑言:“姐姐,前边的人都喝醉啦,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们可得趁着这个机会溜啦。”
刚刚得了知己,立即就要分别?
眼里现出不舍,轻轻起身。
走过去,想想拉拉小妹子的手,却被她一把抱住,在耳边听到她的细声软语:“姐姐,也许……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不过……我会时时惦记姐姐的。”
话未说完,她滑落了泪,泪水沾湿了呼延乌珠的耳朵。
放开了她,沙纱莎推门而出,纵身跃进黑夜里。
呼延乌珠扶着门边,目光追随着她的娇小,直到目送她钻进马车,由那个穿白衣的中年汉子驾车带走。
心里思绪万千,不知从何整理。
只记得西边百里外,有一支土蕃国的军队在等我呼延家族。
公主叫梅朵,她也是女风。
只要能抗争蛮夷,为我华夏百姓拼战沙场,在哪里从军都是一样。
但愿哥哥也能想通这个道理。
马车已下了山,平稳的走在林子里。
有夜风助兴,白无常的酒意更浓。
刚刚离别了呼延乌珠,沙纱莎心头萧索,耐不住寂寞,爬到了驾席上与白无常同坐。
小脸犹豫,轻问:“你说,这件事,肯定能成吗?”
面目已醉,止不住的脸上的笑意,爽郎的回她:“一定能成,呼延是英雄,英雄有胸怀,他们已积攒了七年之恨,若用到战场上,谁也挡不住了。”
见他说的如此自信,沙纱莎婉儿一笑,放下了担忧。
皱眉看他,又问出一个问题:“有一件事,我没想通。你干嘛不直接和呼延哥哥直说这件事呢?既然他有胸怀,一定也能答应。咱们何必又弄个代君娶亲呢?”
“我当然知道他一定能答应,不过……”从怀里掏出偷来的酒,豪饮一口,醉答:“要是不娶亲,我哪能喝到这么好的喜酒呢?”
狠狠的掐了他手背一下,瞪着眼睛威胁他:“为了你能喝酒,就折腾我们所有人,你等着,看黑君哥哥回来后,我跟不跟他告你的黑状!”
他已喝醉,只顾大笑。
骂完他,又钻回车厢,莫名的流下泪来,嘴角却甜甜一笑:“梅朵姐姐,我欠你一个新娘,在我死之前,我总算帮你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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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你的真名字
海,美景。
诗人诵浪,词人颂涛,谁不曾借海抒情?
许多一辈子没见过海的人,也会在心里造一片海,自享。
飞霞落海面,绚烂。
海上升明月,清静。
东海边,落霞低。
涛声随风,海鸟戏浪。
今夜的东海边,欢声笑语。
一簇篝火点亮细沙,四个人儿围火对饮。
果子酒已经酿成。
开坛飘香,熏醉了整片东海。
酒色红润,像少女初吻恋人时的娇羞。
入喉爽甜,像夏日食冰,说不尽的得意。
四小坛酒,每人一坛,沙纱莎分的。
几口酒,徐徐饮,脸已红,眼已醉。
一路坎坷,几番险境,终于走到了。
眼见着落霞慢慢渗入海浪,半月初升。
豪饮一口酒,白无常伸出舌头,舔尽唇边佳酿,遥望冷月,淡淡一笑:“此时是初六,过了子时刚好初七,我们日子算的真准,一天也没浪费。”
一天也没浪费,也指一天也没多富裕出来。
隐去眼底的凄苦,沙纱莎也学他的样子,大饮一口酒,浇湿了衣衫。
然后,皱眉看他,故作嗔怪:“你是不是巴不得马上就到初七?好快点甩了我们这两个包袱?”
朗声高笑,回荡在海面上,白无常回看沙纱莎:“蛇小姐甩不甩的掉,我未可知。但是沙小姐嘛……”
放下酒坛,沙纱莎抓起一把沙,冷冷看他:“我怎样?”
先用羽扇护住头脸,白无常接着嬉笑:“我也许甩的掉,但小爷却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了,因为小爷亲口承诺过你,要带你去天下太平。”
本想一把沙扬在他脸上,但他突然又提到黑君哥哥的盟誓……
低头一笑,张开手掌,任细风携走软沙。
蛇王女儿平时少言,此时借着酒醉,竟然也软软的笑说:“听你们说的英雄豪杰,我也想学些法术,和你们一起去天下太平呢。”
是啊,天下太平,好美的一个梦。
又是一阵长笑,白无常缓缓起身,抓着酒坛,眼望海景:“天下太平?太累人了!那是你们的事,我还是觉得天天泡在酒里才是最美之事。”
他就是这样,总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
这一路上,若是没有他处处解围,怎能平步东海?
又哪有今夜的欢饮?
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沙纱莎向蛇王女儿与黑无常举坛,豪气的说:“为了天下太平,我们大喝一口!”
举起酒来,倒灌自己,她今夜已放下全部的矜持,要做一个英雄。
在她仰颈饮酒时,黑无常看到她脖子上为自己受的伤痕已经淡去,像一抹掉了色的胭脂。
再过十数日,又是一个无瑕的佳人。
从蛇王府里出巡沙漠至今,由炎夏走到初秋,她瘦了,好像也高了一些。
总之,更美了。
黑无常终于陪饮,豪爽一口酒,淡淡一抹笑。
只这一抹笑,却没逃过沙纱莎的眼睛。
“你们快看,你们快看,黑君哥哥笑了。”
指着黑无常俊逸的脸,她笑着跳着:“居然是真的笑了,不是冷笑!”
众人的目光齐聚,纷纷溢出欢笑。
不顾黑无常的不自在,沙纱莎凑近他瞧,桃面飞红,似乎双眼有泪,仍是一副天真的笑脸:“黑君哥哥,你该多笑,你笑起来,真好看。”
无言回她,以手中酒坛与她的酒坛轻轻一碰,再饮一口。
两只小手捧着酒坛,细细与黑君哥哥同饮。
真甜。
白无常坐回了沙滩,相视沙纱莎与蛇王女儿,扬眉笑言:“你们运气真好,只与小爷共聚这些光景,就能见到他笑,我在地府里这么久……”
话说到一半,接到黑无常冷冷的目光,立即躲开,遥望星月,嬉笑转言:“夜渐深,离别在即,为了黑君一笑,我们互相选一个人问一个问题,每人只能被问一次,被问者不许作虚言。以此情此景,作为临别之礼,如何?”
临别?
是啊,时候到了,总要告别。
沙纱莎笑了,笑声不止,笑出眼泪。
泪滴到酒里,泪与酒,她共同饮下。
擦去唇边的酒浓,她高举嫩手:“我问黑君哥哥一个问题!在断山力王的山里,黑君哥哥曾输给我一件事,还算不算数?”
她那时求我留下断山力王的性命,我明明已经照办,怎么又多出一件事?
小女孩儿惯作狡赖,再应她一件事,又有何难?
饮酒盟誓,黑无常正色看着她:“你说,我办。”
他到底还是纵容了我的赖皮。
盯着他看,想把他深深的刻在心里,任谁也抹不掉。
终于眼底溢出泪花,沙纱莎醉笑:“啊?这么简单就答应我了?一点难度也没有,好让人失望呢。”
有的人醉酒哭,有的人醉酒笑,有的人醉酒闹。
她强作笑颜,但眼底的愁苦却惹人怜。
刚想张嘴问她,又听到蛇王女儿细细出声:“那我问白君……哥哥一个问题。”声音细的能被微风吹皱,她也饮一口酒,抚着红红的醉脸:“白君哥哥,你究竟多少岁了?”
“这个问题听着简单,与我而言,却极难回答。”
轻轻一笑,白无常接过这个问题,单手抚头,满脸为难,思索了半天,长叹一口气:“算也算不清,大概有个九万万岁多一些吧?”
九万万岁?
要不是果子酒太珍贵了,真想一坛子扣在他头上。
沙纱莎不服气,瞪着他嗔斥:“女娲娘娘补天造人才多少年?你就敢说自己活了九万万岁?”
提及女娲,惹来白无常一声苦叹:“女娲妹子有如此舍我的境界,令世人唏嘘,我至今仍然后悔,不该因为一点点小事而责怪她,最终惹她……”
“疯了,疯了,这个人疯了!”
几乎跳起来,沙纱莎看着黑无常,又使出赖功:“黑君哥哥,你也不管管他,是他说的被问者不许作虚言,他却在这里吹个没完没了。叫女娲娘娘妹子,明明就是疯了。”
将酒坛递给她,黑无常先饮一口,轻声回:“千年王八万年龟,你就当他已轮回过九万只龟吧。”
果子酒的妙用真多,黑无常居然也开起玩笑来了。
接过黑君哥哥递来的酒,沙纱莎缓缓坐下,白了白无常一眼:“要不是黑君哥哥替你说情,真想把你扔到海里喂鱼,眼见着咱们就要天人永别了,还没一句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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