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芑云点头道:“我明白的。哎,你的毒没有再犯吗?你又是在哪里惹上这么多麻烦的?”
阿柯舔舔嘴唇,缩回椅子,长叹一声——居然也透着些许似模似样的沧桑,长话短说,将当日怎样与可可逃出洛阳,如何在林中与段念夫妇相遇,又如何见到辩机和尚,最后辩机又是如何教他《海若经络》内功心法的。他口齿不清,语意不详,记得又颠三倒四,常常说到后面,忽然说到之前;又或猛地记起忘了什么,费力解释。好在林芑云早熟知他的这些毛病,一边听,一边指正他的毛病,帮他纠正错误,理清思路。若是李洛在此,多半听的莫名其妙,林芑云却听的津津有味,时而紧张,时而释然,时而扼腕叹息段念与段夫人的不幸,时而又对沙老大的狼狈大笑不已。
她听到《海若经络》四个字时,不觉凛然,道:“我听爷爷也提到过此书,据传里面记载的内容极之深奥,非常人能洞悉,确是一部奇书。只不过百多年前即已失传,这位辩机和尚竟能习到这门内功,不知是哪里的高人。你把手伸来我瞧瞧。”
阿柯挽起袖子,让她探脉。林芑云闭着眼,把了半天脉,又让阿柯伸头过来看。她一边看一边道:“你的听宫穴倒是不再颤动,颧鹘穴略有温火,不过也许只是体内温寒所致。后溪、阳谷、小海这一路看起来是被那股内力压制住了。下颚、肩胛、肘部这一路的鸠火之毒……好像探脉象仍能探到。中府、天府、尺泽、列缺、少商这一路真气仍是逆行,但已不能至中焦,只能到府舍。承光、搌竹阴气内敛未消,但左右各有偏穴制约,好像也未加重……玉枕、天拄有精血向下……恩心俞、督俞、肝俞、胆俞、脾俞、胃俞、三焦俞……”她扳着手指一一道来,过了好一阵,皱着眉坐回去,沉思片刻,问道:“你真的连着两次都未服药了?”
阿柯见她脸色不善,担心地道:“是啊……好像也没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身体也不僵硬了,只、只是每次需要静坐运功,直到那几个时辰过去为止。怎么?你看出什么来?”
林芑云道:“我也不明白。但是从目前看来,毒只是被内力压下,还是未彻底解除,这么做究竟有没有效,还需看一阵再说。”
阿柯道:“管它有没有效呢,反正现在不发就好。哦……对了,尹丫头怎么样了?”
林芑云便端了茶,看着那淡淡的热气冉冉而出,又迅速弥漫,只余脉脉暗香弥漫空中,良久不散,表明那香茗真的曾存在过。她幽幽地道:“你才想起她吗?我知道你心中,无时无刻都在念着她呢。”
阿柯道:“啊,需要无时无刻的念吗?那岂不是太麻烦了。”
林芑云一怔,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想念也是麻烦事吗?算了,不跟你胡扯。她受的剑伤很重,虽然经过医治,目前伤口已经长好,但那个时候血气伤了内腑,又经这么多天的奔波劳累,焦躁惊惧,导致气血亏损,恐怕得好生调养一阵才行。她是什么人,怎么又与你遇上了?”
阿柯不由自主坐正了些,干咳一下,将如何在令城老店与尹萱相识,如何联手退敌,尹萱如何被一个未死的人刺伤,之后又是如何如何救了刘志行,逃出生天。这几件事他倒是记的清楚,重点猛吹自己怎样英勇杀敌,又是怎样“义”字当头,扶危救困。这乃是他听了道亦僧说林芑云的父亲鬼手大侠总结出来的,借鉴了不少原话,因此未免说的自己好似神功盖世一般。那些被尹萱钉在柱子上、摔下楼梯、哀求告饶等等枝枝节节,自然略去不表。
然后是两人如何一路顺江而下,甩掉众多追兵,破除层层阻碍。这一节本是可以大书特书一番的,但阿柯先有迷路之错,后有被两个丫头轮番救助之嫌,是以也轻轻带过不提。
林芑云一个字一个字的仔细听着,并不开口,也不揭那些一眼就看穿的短处。待他说完,她喝了口茶,盯着浅绿的细碎茶叶,不经意的问:“尹姑娘那伤口……是你包的吧?”
“是啊。”阿柯一下坐起来,洋洋得意地道:“怎样?弄的好不好?以前跟你学的方法,我还记得呢。”
热气蒸腾,一时间看不清林芑云的面容。只听她低低地道:“好。你可要对得起……”后面的声音愈低,阿柯听不清楚,问道:“什么?”
林芑云一抬头,眼睛快速地眨了两下,笑道:“没什么。来,咱们吃饭去吧,当当妹妹可还等着呢。”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阿柯上前一步,伸手托着她手臂。林芑云待要拒绝,可偏偏觉得阿柯这动作自然流畅到无可挑剔的地步,楞了一下,那“不必”两个字无论如何也挤不出来,身不由己任他搀着向门外走去。
阿柯亦觉得林芑云的手冷的出奇,但他只道是身虚体弱,并不在意。
晚饭之后,林芑云牵了尹萱,早早的进里院歇息去了。阿柯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古玩不懂,看字画不明,那书桌上厚厚的一迭泛黄的古本更是不敢亵渎。好容易找到一柄翠玉薄扇可以把玩把玩,谁知道果然是“脆玉”,只摸了几下,一开,“咯”的一声轻响。阿柯脑门暴出一层冷汗,强做镇定地放回原处,摆的好似从未动过的样子。这一来再不敢乱动事物。
他再呆坐一会儿,实在坐不住,起身开了门,信步走到院子里。这是个四进的别院,年岁已久,院中老大一棵槐树,树冠遮住大半个庭院。四周静悄悄的,并无一人,只有廊下挂着的气死风灯间或的晃荡一下,整个院子里的影子便跟着移动。那吹的灯动影移的夜风也吹过阿柯的脸,清冽的冷,带着些许草木香味,让他确信自己并非在梦里,也不是在一幅古朴诡秘的画卷中。
他一边仰头,看着在云后浮沉不定的玄月,一边穿过一道道回廊拱门,四处走着玩儿。偶尔遇见下人或是守卫,对他恭敬有加,他的胆子更壮。不知不觉走进一处更大更幽深的宅院。这院子里的树更大更密,还有不少假山巨石,廊亭过道,看样子好像是后花园。院子的回廊上挂着几盏忽明忽暗的灯火,晃晃幽幽,倒衬的那些假山古树更显阴森。天地间弥漫着初春欲至前最后一丝苍白的寒意,阿柯不禁缩了缩脖子,想:“这个地方有些阴冷,还是不要多待的好。”便欲转身回去。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传来。
阿柯乍一听到,以为是鬼魅出没,吓得背脊一股凉气直透天庭,禁不住连着几个寒颤。他一下俯下身子,想要乘冤魂发现自己前悄悄溜出去,才摸出几步远,又是一声抽泣传来。这回阿柯听清楚了,像是女声。
“莫不然是女鬼?”阿柯想。对于女人,不管她是人是鬼,阿柯虽然敬而远之,却也不甚害怕,还有些好奇。他弓起身,借着树木掩藏,向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摸去。
那抽泣声断断续续,在这静寂的夜里,随着夜风飘飘荡荡,让人一时辨不清方向。阿柯摸索了一会,钻过几个假山的矮洞,终于确定那人藏身在一处没有灯火的回廊中。他绕过一处假山,手足并用地往前爬。正爬着,忽然眼前什么东西一闪,阿柯吓一大跳,接着方发现原来是一条小溪横在面前,月亮正巧出来,照的溪流一片流光飞舞。他暗叫侥幸,若不是月亮帮忙,只怕就要爬进水里去了。他就伏在溪边,隐约见到那回廊中的一袭白裙,抽泣声就是自那发出的。他心中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知道该去看看,还是趁早溜走为妙。
看了一刻有余,阿柯手脚酸麻,正在举棋不定时,忽然听那人“呸”了一声,恨恨地道:“死阿柯!”
阿柯如遭雷击,本能地脱口答道:“在!”猛一抬头,“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头顶的岩石上,劲大力沉,撞的脑壳几乎破裂,连叫都叫不出声来,眼前望出去一片金星,天旋地转中,直挺挺向前扑倒,“咕咚”一声响,翻到溪流中,溅起老高的水花。
林芑云爱静,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叫李洛陪什么州大人、府大人的径去外厅,自己与当当、阿柯、尹萱,以及不愿露面的欧阳不平三人在内厅用餐。她先拉了当当坐在自己左面,又笑盈盈地拉了欧阳先生坐右面,说是谢他今日相助。一抬头,却见阿柯大剌剌地坐在自己对面,这下除非她闭着眼睛吃饭,否则怎么都不能避开阿柯的瞪视了。尹萱仍是寸步不离阿柯,陪他坐了。
阿柯想要找林芑云说话,没说两句,便给她三言两语扯到其他人身上,一会儿拉着当当低语,一会儿又与欧阳不平、单信等,谈论行走在舞凤楼上那两根铁索时是如何惊险,今日会的江湖豪杰中,梅雨村又如何气度,司马南风又是如何老成,慕容荃别看是一教之主,见识只怕还不及苦真和尚……她此刻的身分是皇帝的臣僚,但皇帝老子对她用的都是“请”字,这三位如何敢托大?只得打点精神,有问必答,言语必慎。欧阳不平在十八铁卫中武功只能算是中上,但脑子最好,江湖履历也最为深厚,一向是这十八人中的智囊,见林丫头兴致高涨,搜肠刮肚的找些江湖奇闻来说,听得林芑云不时拍掌叫好,当当与尹萱两人也听的津津有味。只有阿柯撑着腮帮,独自吃饭。满桌的山珍海味,若是平日见到了,那是杀头也要吃上一口才甘心的,今日却不知为何,口口如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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