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洋洋自得的醒言,却冷不防猛的一股寒意冒了上来,竟是打了个喷嚏。
“呃,看来今夜有些着了秋凉,回去得多加些衣物……顺便还得查查黄历,恐怕今日真是不宜音乐、不宜远行!”
虽然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可醒言脚下却是丝毫不敢停留,紧紧攥住手中的玉笛,立时动如脱兔一路飞奔,往暗夜中落荒而逃……
专心逃跑的少年有所不知,他身后这位少女小法师,正以为方才法咒失灵只是个意外,之后把那咒儿念了又念,手儿指了又指。只可惜,对那位忙着逃跑的少年而言,却似是再无半点用处。
“可恶!想不到这厮竟如此腿快,眨眼功夫便逃出那么老远。是了,想来是离得太远,方向指不准,才导致本公主这定身咒儿失灵。”
找到合理解释的少女,想了想,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哼哼!瞧这惫懒家伙,溜得如此之快,一定是做贼心虚了。只是,要想逃出本公主的手掌心,那是休想啊休想!”
清凉晚风吹拂中,少女的神思稍微安定了下来,却发觉有些不对劲之处:“咦?这惫懒家伙只是一介凡夫,怎可那偷得我那神雪玉笛?难不成竟是我看走了眼,他还颇有些来历?……唔,应该不会的,想本公主慧眼如炬,若有怪异怎可看不出来?”
颇为自信的少女转念一想,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嗯?难道这事儿又和爷爷有关?不过自己这些天不见了神雪,问起爷爷来,他也说不知道的……不对!想起来了,问话间爷爷那神色,总似是有些古怪。看来,一定是爷爷偷拿他宝贝孙女最心爱的神雪,送给那臭小子了!”
想及此处,这位刁蛮的少女,竟是鼻子一酸,小嘴一扁,就似要哭出声来。只是,刚要落泪,又回想起自己那位为老不尊的爷爷,这些天问及他神雪下落时,只推耳聋,那装聋作哑的可笑模样,彷佛就浮现在眼前,于是这少女气苦之余,不免又有些哭笑不得。
这秋夜凄迷的月光中,逃跑少年的身形早已被夜幕掩盖,再也看不到了;冷月的清光中,只留下这位泫然欲泪的少女,独立在波光潋滟的鄱阳湖边……
第十章 一身侠骨乱风波
待醒言一溜烟溜回马蹄山家中时,夜已深沉;胡乱用了些饭食,洗漱之后也便解衣睡下。
这一晚,醒言睡得并不安稳。少年回想今晚的事儿,越想越郁闷。本来自个儿好好的吹吹笛儿怀怀故友,竟招来贼人的称谓,最后自个儿还真似做了啥亏心事似的落荒而逃。醒言越琢磨越觉得憋气,辗转了好半晌,才渐渐沉入梦乡。
不过,值得他高兴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里,鄱阳湖畔那位把他认做盗贼的少女,倒再也没有出现。想来定是自己腿快,那少女追赶不及,无从知晓自己的行踪。想通此关节,醒言倒为自己这几日的心怀鬼胎暗觉好笑。
白天无事,醒言便常在饶州城内游荡,想起来便去季家私塾旁听旁听,或者去上清宫善缘处那儿,和清河老道扯话。这位神神叨叨的老道,自那次赠书之后,便再也没提及此事半句,似乎啥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不过这样醒言倒也落得个清净;毕竟那所赠之书上写得玄玄乎乎,反复研读后仍是半懂不懂,虽然自称修习了那书中化炼混沌之神的“太华道力”,实则书中那些炼神化虚的章句,对醒言来说才真称得上是混混沌沌!
虽然老道只字不提那『上清经』,但倒是经常劝掇醒言再度和他搭档,去行那“除秽卫道”之事。只是,自那场凳妖事件发生之后,醒言对老道这些正义凛然的提议,坚决不再同意。
提心吊胆了一些时日,没碰上那歪缠的少女,倒是几次与另外一人照面。此人便是那位花月楼“玉蕊雨云”四姬之一蕊娘的入幕之宾,胡世安。想那原先举止颇为端娴的蕊娘,竟为此人动了真情,醒言少年心性,自然好奇得很,所以在花月楼中也颇为留意了一番。
经醒言观察结果,也难怪蕊娘这花月中的淑娘子动了凡心。这位胡世安胡公子,生得一副白净好面容,眉目间清朗秀润,兼之长身玉立,难怪蕊娘动情。又据小丫鬟迎儿透露,这胡世安胡公子,本是山东蓬莱的富家子弟,正来此地游历,与蕊娘一见钟情,不仅好得蜜里调油,还准备为蕊娘赎身从良、结成婚配呢!
每说到此处,不仅迎儿小丫头眼中充满艳羡憧憬之情,就连醒言也不免为蕊娘的好运感到高兴。须知在饶州地界左近,还很少听到有恩客替青楼女子赎身从良。一来这赎身资财本就不菲,二来即使有此财力,也大多为士族清门,自然不会来干这种有损门楣的事情。所以,听得迎儿如此说,醒言也是打心眼里为蕊娘高兴,难得她能遇上这么一个良配。
而这胡公子另外一件让醒言留有些印象的是,在城里几次碰到这位胡公子,大抵都在那“快意坊”附近。看来这位富家子弟,年少多金,不仅仅风流成性,赌赛国里也当着先锋。这“快意坊”,可是饶州里最大的一家赌场;在同行中的地位,就似那“花月楼”之于柳巷青楼,“珑乐坊”之于歌舞乐坊。
醒言看到这些,也就是略略一想,也没非常在意。
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醒言整日介优哉游哉,倒也过得逍遥快意。只是,这样的好日子过得没多久,醒言便又遇上了一件麻烦事。
正是这日傍晚,几位来花月楼喝花酒的外地江湖客,平地惹起一段风波。
按理说,这花月楼名声在外,过路的江湖汉子来光顾的不少,虽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灯,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三教九流混杂的青楼,却反而不敢胡乱生事。
因此,当这晚这三个江湖豪客打扮的仁兄,假借着三分酒意胡搅蛮缠时,便显得格外刺眼。先是这几人嫌这满桌的酒菜难吃,不是嫌菜太咸,便是怪酒太淡,一番做作下来,显是典型的霸王食客做派,明眼人一看便知。虽然这障眼法儿低浅,但花月楼毕竟吃的是四方饭,在场客人不少,倒也不好怎么发作,只好由着他们厮闹。在花月楼里说得上话的大娘,也只能上前不停的低声下气陪不是,唤着丫鬟将那些酒菜撤下,又流水般换上新的一席。
一番卑声下气,本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可那几人一顿胡吃海喝之后,竟又开始指摘起陪酒姑娘模样的不是来;一番放肆的贬斥之后,便借机说花月楼调哄人——这番做作,又纯粹是不想付这花酒钱了。
只是,这几位仁兄却似乎实在不知趣;要知道在花月楼这种地方,随便怎么调笑姑娘,那都是题中应由之意,任说得怎么不堪入耳都只当常言;但若是纯粹贬低姑娘容貌,便犯了青楼的大忌,真是有些不知进退了。
但即使这样,怎么也扯不到醒言这一个小小的乐师身上来。但不知那厮真个眼光好,还是合该醒言倒霉,这几位找茬儿赖帐、正和花月楼伙计争较的江湖汉子,其中一个家伙正有些不耐烦,偶然斜眼一扫,恰瞧见醒言手中神雪那碧玉管红缨珞的漂亮劲儿。
当下这厮便仗着酒劲,指着醒言手里的玉笛,声称其实要自个儿实打实付帐也可以,但要把那少年乐工手里的石头笛子饶给他,即便加几个铜钱也行——于是,这位正在一旁瞧热闹的无辜少年,当即便遭受了他这个月以来第三次无妄之灾。
只是,现在这把玉笛神雪,对于醒言来说可是衣食父母,真是爱逾珍宝;想当初鄱阳湖畔莫名其妙被诬为贼人时,醒言宁可一路狂奔十几里路,也不愿玉笛被人抢走;今日遇到这般完全蛮不讲理的强取强夺,醒言更是不能忍气吞声。
其实醒言也就是十六岁光景的少年,本来也就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刚才一直就呆在旁边,瞧着这几个家伙的作为已是不齿久矣;现在见那厮更来觊觎自己的衣食父母,自然更是一股明火儿往脑门子上撞!因此醒言再也顾不得那三位家伙长相凶恶,当即一口驳绝那厮的无礼要求,并顺便大声讥嘲了几句。
这一下,霎时便好像捅到了马蜂窝。这三位半疯不癫的家伙,确实并非善类,横行霸道已久;原本他们也只想吃顿霸王餐,但经其中一位一提,现在三个豪客越看越觉得那少年的笛儿是个宝贝,一心只想占为己有。因而现在一见这个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少年,竟是出言不逊,当即正中下怀!
于是只见那位说要“买”笛的豪客,突然逼近醒言,面目狰狞的恶狠狠说道:“小娃儿,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这位面目狰狞的江湖汉子,将这句话声情并茂的说完,便留心观察众人的反应——只可惜,花厅内还是颇为嘈杂,眼前这乐池里的少年,反应也似乎并不是很大。顿时,他便觉得好生尴尬。
幸好,他的两位兄弟察觉到他的窘境,赶紧凑趣的怪叫:“大哥!亮出你的名号,怕那小子不被吓趴下!”
“嗯!老子便是那名震江淮的、霹雳惊魂手——南、宫、无、恙!”
“啊?”
一听这个吓人的名号,醒言心里倒是“咯噔”一下,心道:“坏了!看来惹上个极厉害的武林高手了!今个儿自己怎这么倒霉!这笛子……还是算了吧,好歹它只是身外之物,还是保住小命要紧;想来那云中君知道情由,也不会如何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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