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头顿地,磕得额头出血:“师父、大师兄,诸位师兄师姐们容禀,当年正值二次斗剑前夕,小弟去滇西拜访毒龙尊者,回来时候遇见峨眉派的许元通,他以言语相激,说了师父好多坏话,小弟气不过便要跟他一决胜负。他却说他新练成了一件法宝名叫坎离梭,我不是他的对手,还当场演示了一下,将一块巨石打成劫灰。他说那坎离梭是长眉真人当年在时便指导他祭炼,足足花费了一百年心血才成功的仙道至宝,我们五台派上上下下除了恩师的太乙五烟罗之外再没有一件法宝能够抵挡,并且说我如果不服气的话,可以在一个月之后,在泰山之巅与我斗上一场。”
脱脱大师怒道:“然后你就果真偷了师父的太乙五烟罗去泰山赴约了?”
朱洪哭道:“小弟糊涂啊!小弟以为师父那么多宝物,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也不少,况且说好是斗剑,只在剑术上分高下,师父在茅山十年之功炼成五毒仙剑已然可以全功。”他低头垂泪,“况且师父的宝贝那么多,咱们师兄弟寻常要用时,或者当面去跟师父借,或者师父闭关时自己拿了也是寻常事,师父哪一次也没责怪过,即便失手被毁,师父也还先要问人伤没伤到。我只当这次也跟往常一样,拿了五烟罗去跟许元通斗剑,因不知运用之法,又偷上太乙宫拿了道书副册,本来想及早击败许元通,再赶紧原物送还回去……”
“一派胡言!”脱脱大师大声斥责,“太乙五烟罗是师父用来护身的第一件至宝,你焉能不知道?况且此宝与师父自身元神相连,师父只要一动念间,无论远隔万里都能立即召回。当初发觉宝物被盗之后,师父便想运念召回,谁知却被你用道书副册上的法术封禁,我们都要立刻出去找你,将你捉拿惩处,师父却说你并非不知轻重之人,拿了法宝出去自然有你的用意,说不定还要倚仗此宝脱劫,因此并未强行召回,而且因为他平时偏宠你,我们心有怨恨,生怕我们公报私仇,借着夺回本门宝物的因由把你一剑宰了,反而不许我们去找,最终,方才有黄山之败!”
朱洪放声大哭:“师父啊师父,我对不起你,徒儿对不起你啊!我压制了五烟罗飞走之后,生怕您惩罚,本想先躲起来,等斗剑之期过了再回来负荆请罪,谁知却传来您的噩耗,徒儿是一步走错步步走错,再不能回头了……”他在这里哭着,忽然心中一震,明明师父已经坐化身死,形神俱灭了,怎么可能又在这里完好无损地出现?莫非师父的道行真的达到了这种不死不灭之境了么?
他偷书盗宝导致恩师惨死,本就心中愧疚难当,后来又被诸多同门四处寻找捉拿,三十余年来惶惶不可终日,非但打坐时不能入静凝神,连像普通人一样睡觉也是难得,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太乙混元祖师的音容笑貌,乃至于同门们的指责追杀。之前被岳清一阵杀得胆寒,夺命逃到这里已经是心神动荡,失了镇静,因此一看见太乙混元祖师和那么多的同门师兄立刻慌了手脚,跪在地上求饶认错。此时发泄了一通,逐渐反应过来,知道师父已死多年,魂飞魄散,再难复生,那眼前所见到的这些人都是幻影不成?
他心中警醒,却还不敢十分确定,恩师当年学究天人,法力无边,谁知道他有没有死而复生的本事?然而一再忏悔求饶,若对方真的是幻影,自己这人可就丢大了,因此便打算试上一试,料想如果真的是师父重生,自己这点手段自然伤不到他老人家,师父对自己徒弟又是最仁慈的,到时候只要潜心认错,师父必不会过分责罚。
他心中打定了注意,表面上仍然磕头认错,嚎啕大哭,暗地里却将破魂锥隐在袖中,趁着附身抢地的机会,默念咒语,那锥立刻化成一道尺许长的黑烟,穿破衣袖向对面山坡上打去,锥锋直取太乙混元祖师心窝。
“混账朱洪!你敢弑师么!”岳清一声怒喝,扬手放出两道剑光,成麻花状将破魂锥绞在中间,咯嘣嘣一连声的脆响,炸起一片银星紫火,破魂锥被绞成碎块,化作道道紫炎向下跌落,之后双剑陡然加速,斩向朱洪。
朱洪放出三元剑抵住,再看对面山坡之上,只有岳清一个人,其他同门以及师父全都消失不见,方知那些都是法术形成的幻影,不禁又惊又怒,用两口飞剑抵挡,第三口飞剑径直飞向山坡,遥取敌人首级!
岳清怒道:“朱洪啊朱洪,你竟然意图弑师,真是罪该万死!”
朱洪也很生气:“你假借师父形像,亵渎师灵,才是该死!”
岳清冷笑:“死到临头,我也不跟你做口舌之争,今天必将你挫骨扬灰,夺魄炼魂!”
他的法力剑术都要高出朱洪许多,双剑压着朱洪三口飞剑,打得他连连倒退。
朱洪连喷真气,三元剑被催得嗡嗡作响,仍然被岳清双剑不断近身,剑光照体,让他汗毛直竖,连衣袖都被斩下两幅,头冠也给砍下一截,如果不是躲闪得快,早就被一剑枭首了。
朱洪见自己不是对手,急忙又要逃走,三色剑光裹着身体急速升空,为了防止岳清追来,他又取出一面五鬼夺魂幡,有书本大小,麻布织成,上面用鲜血画得符篆,用仙家血印镇压,轻轻一晃便是二十五道滚滚黑烟将岳清拢住,里面现出五大鬼王,嘶嚎着扑向猎物。
朱洪将幡祭在空中,就算在岳清头顶上,不停地垂下一股股的黑烟,他料定这件宝贝能够阻挡岳清一段时间,不敢多做停留,嘿嘿一笑:“岳师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心里暗暗发狠,等我把六六真元葫芦炼成,你不找我,我也得先去找你了!
三色剑光直上云端,电射一般向南方飞去。
009忏悔·困兽斗
-08-31
朱洪这回一口气向南飞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光发白这才住下剑光,脚下依然是茫茫大海,前方有一座小岛,岛上有座山峰,或许是常年受风浪拍打之故,那山便似一整块岩石般,表面非但寸草不生,连一点附着的土石也不见。
他飞了这一夜,正是困顿不堪,法力告罄之际,按落剑光想要在岛上歇歇脚,再盘算一番以后要到何处藏身。猛然间一抬头,看见那山峰顶上站着一人,白衣飘飘,面容冷峻,不正是自己的师兄岳琴滨,顿时惊得头皮阵阵发麻,掉头就要御剑往西逃窜。
岳清在山峰上扬手之际,海面上风起云涌,浪高百米,仿佛两座水山一样向中间夹来,朱洪身剑合一向西硬闯,两座水山往中间一夹,立时挤住,并且迅速凝结,化成一座冰川。
朱洪被凝在冰里,寒气入体,连骨髓都要冻住。他连喷三口真气,强行催动三元剑,红黄蓝三色剑光骤然暴涨,冰川四分五裂,稀里哗啦,碎冰漫天抛洒,再次化为水滴,然而却并不降落,反而凝结成一颗颗拳头大的水雷,相互激荡摩擦,向朱洪蜂拥聚集。
朱洪骤然看见这么多雷珠向他身上涌过来,几乎当场把胆吓破,要是真被打中,他非得碎得连一点骨渣都剩不下,急忙忙掐诀念咒,使用当年从师父那里偷来的太乙五烟罗。
缕缕五彩烟岚从他周身升起,连成一片,把他从头到脚保护进去。
朱洪看见周围烟岚升起,漫天的水雷打在上面,只掀起点点涟漪,根本不能奏效,心中方镇定下来,只觉得今天使用这件法宝特别省力随心,正自得意之时,忽然看见岳清在头顶上现身,掌心里也托着一团五彩烟岚,正似自己的太乙五烟罗,不禁又惊又惧:“岳师兄,你在师父之外也炼成了这件至宝?”
岳清轻笑:“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只道法宝厉害,向来不肯在正道玄功上努力。殊不知法宝一类终属外物,你看我现在连飞剑都没出,就可随意治你生死!”
他伸手一指,周围千万颗水雷一起向中央汇聚,砰地一声同时炸开,朱洪用来护身的太乙五烟罗像水泡一样破裂消散,朱洪急忙用剑光护身,却仍然抵不住万千水雷的威力,他的身体被炸成粉身碎骨,三元剑也失了光华,向下跌落。
朱洪的元神也受了损伤,拼命裹着一个黑玉葫芦向外疾飞。
“哪里走!”岳清伸手一指,空中暴起一团团的烈焰,结成熊熊火墙,拦住朱洪去路。
“师兄!师兄饶命啊。”朱洪抱着葫芦跪在火中,大声哀求,“师弟已经碎了肉身,只剩残魂,还请师兄不要赶尽杀绝,留我去夺舍转生……”
岳清决绝地说:“自从恩师兵解那一刻起,五台华山两派的人都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的死早就已经注定!这一切都是你自取恶果,现在来求我?那又有什么用处!”
朱洪恳求:“师兄,我知道错了!自从我偷拿了师父的道书和法宝下山之后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我一念之差用法力封印阻挡师父召回,从那时起我就回不了头了。”
“你放屁!”岳清怒道,“恩师他老人家何等宽宏大量?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弟子,但凡在外面受了委屈,无论直曲在谁,他哪一次不是为我们出头?就连跟峨眉派两次斗剑,也是我们这些做弟子的跟峨眉青城两派常年恩怨积攒起来的,说起来,恩师本身跟齐漱溟又有过什么梁子?你时常恃宠而骄,不把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们放在眼里。你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把天捅出来一个窟窿,师父也会帮你堵上的,如果你在黄山斗剑之前将太乙五烟罗还给师父,师父或许就不用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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