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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金钱镖 [精校出版] (宫白羽)


  子母神梭为友覆巢
  鬼门关尝敌,北三河决斗,豹爪青锋各逞强,正难分上下床。忽来官军捕盗,火云庄成一团焦,子母神梭为友倾巢。一豹二熊忿火中烧,投书告密,献赃嫁祸,恨难消!
  镖师掉舟月捞赃
  献赃之计毒且狡,黑沙掌盗换盗札谋更巧。镖师纷临射阳湖,寻赃勘密图。掉舟捞月,水底拾金,廿万盐镖十获八九;讵意官军来掣肘,豹子衔愤犹未走!
  弦外余音
  飞豹子别掀风波,请财神,把小鱼(俞)活捉;五老踏辽东,伤哉父子情。红锦女侠翩然把豹找,续旧好;韩昭第寻夫,丁云秀寻子,漫说三妇艳,徐娘半老犹捣乱。豹子姑娘看肉票,忽向小俞笑,一段儿女情,竟目成。老豹怒吼空跳荡,难堪小俞呼岳丈。!—一编著成百万言,请留此未了缘,庶几弦外余音,情韵悠然!

  ☆、第01章 小隐侠踪闲居传剑术,频闻盗警登门借镖旗

  江苏海州以西,有一座云台山,山脉绵延,与鹰游岭西连山相接。登山东望,波涛万顷;山麓清流斜绕,旁有小村,负山抱水,名叫清流港。全村疏疏落落,只有三五十户人家;中有大宅一区,小园广场,杂植竹石,似别墅,非别墅,实为名镖师十二金钱俞剑平的私宅。
  俞剑平镖头生平以拳、剑、镖三绝技,蜚声江南。他的太极拳、太极剑,功候精深,已得内家神髓;他的十二只金钱镖,尤属武林一绝。所谓金钱镖,就是用平常使用的十二枚铜钱,不磨边,不刮刃,备带身边;如逢劲敌,借一捻之力,骈指打出,可以上攻敌人双眸,又能打人三十六穴道。江湖上会打钱镖的,不能说没人,但只两丈见准。俞镖头腕力惊人,可以打出三丈以外。攻穴及远,百发百中。以此赢得一个绰号,叫做“十二金钱”,又叫俞三胜。(宫注:“初版”版本,白羽写俞剑平打金钱镖是“可打出七八丈见准”。)
  俞剑平挟这三绝技,争雄武林,一往无敌。遂在江宁府,创开安平镖局。那镖旗就绣取十二金钱,作为标帜。自然当初创业,不免有草莽豪杰跟他为难;终不敌他这双拳、一剑、十二钱镖。多番较斗,树下威名;他这杆金钱镖旗在江南道上从此行开了。也仗他为人坚韧,心性热,眼力真,交游极广,人缘极厚,又有贤内助相帮,方得有此成就。他不但能创,也还能守。他心念登高跌重,盛名难久,遇事格外慎畏,待人愈加谦和;就是武功,也不敢稍有间歇,仍与门人逐日勤练。二十年来,以此自持,幸免蹉跎;于是时光催人,壮士已到暮年。
  当他五十三岁时,自想明年便逢暗九,半生挟技创业,今已名利双收;再不急流勇退,深恐贻悔难追。遂与妻子丁云秀商计,择日歇马,将镖局收市;在云台山下,买田筑舍,从此封刀归隐。他把心爱的几个弟子带到自家;新宅筑有箭园,早晚指授他们武功。期望爱徒精研拳、剑、镖三绝技,将来昌大门户,仰报先师恩,图留身后名。(叶洪生眉批:古人恒以“九”之倍数称为“暗九”。宫注:上两段反映白羽当时的愿望。)
  俞门弟子现有七人。大弟子铁掌黑鹰程岳,字玉峻,二十九岁;黑面黄瞳,掌力很强,善使藤蛇棒,武功深造有得,迭在镖局押镖出马;现留师门,替师父料理身边琐事。二弟子左梦云,年二十余岁,人很精干,拳技较师兄稍逊,也能独当一面。三弟子奚玉帆,在俞镖头退隐以前,已经出师,回返故乡凤阳。四弟子杨玉虎,与二师兄年技相当。五弟子石璞,辽阳人,二十一岁,近为完婚,已经告假回籍。他父名白马石谷风,本是辽东大户,也善技击;因慕俞门绝技,方遣爱子千里从师。六弟子江,本名绍杰,是江宁富家子,骨秀神清,年方十八岁;幼因多病,奉父命投入俞门,习武健身。七弟子武琦,字凌云,也是江宁人,年十九岁,倒比六师兄大;家贫少孤,聪敏有志,很得师父怜爱;现因母病,告假省亲去了。目下侍师归隐的弟子,便是程岳、左梦云、杨玉虎、江绍杰四人。
  俞镖头家中人口无多。门人以外,便是妻、子。妻丁云秀原是他的师妹,也精武技;当年创业,颇得其力。膝下一儿一女;女名俞瑛,年当花信,已嫁金陵旧家,做少奶奶。子名俞瑾,年十七岁,幼承家学,得父母指授,武功卓然可观,只膂力稍弱。顷因俞瑛嫁后五载,头胎生男,俞氏夫妇大喜;遂遣俞瑾打点礼物,和武凌云搭伴,同赴江宁,看望胞姐去了。
  俞镖头退隐云台,瞬逾半年。
  这日,时当春暮,山花早吐新红,野草遍绣浓绿;午饭已罢,俞镖头散步出门,携六弟子江绍杰,徐徐踱到港边。春风微漾,清流如锦;长竹弱柳,在堤边争翠,把倒影映在波面,也随晴风皱起碎碧。远望西连山,相隔较远,但见一片青苍,衔云笼雾。这边港上,有数艘帆船摆来摆去,望过去似戏水浮鸥。师徒负手闲眺,心旷神怡。(叶批:妙笔写景,如画如诗。其清隽婉约处,即陶潜亦不能过。)
  港面忽驶来一叶小船,船夫老何叫道:“老镖头今天闲在,不坐船听戏去么?”俞剑平转脸一看,道:“老何,你上哪里去?哪村演戏了?”船夫欣然道:“是西港宋大户家酬神还愿的戏,你老不去看看么?我这是接人去。”俞剑平信口道:“哦!”那船夫怂恿道:“你老别看是村戏,那班里有个好武丑,叫草上飞,功夫硬极了,五张桌子一翻就下来,还夹着鸡蛋米筐。”这船夫且说且将小船划过来,要做顺水人情,请俞氏师徒上船。俞镖头胸无适莫,去可,不去也可。六弟子江绍杰忍不住了,忙说:“师父,我们去看看吧,今天也没有事。”俞镖头微微一笑,举步登舟,说道:“绍杰,去是依你,我得罚你帮着老何划船。”江绍杰欢天喜地道:“我划,我划。”调转船头,直奔西港。江绍杰摇桨划出二里多地,头上微微见汗。前途隐闻锣鼓喧声,许多男妇往那里赶;江绍杰摇得越起劲了。不想,背后突有一只小船追来,大声叫道:“前面船慢划!老当家的,家里来人了。”
  师徒愕然,回眸一看,是家中的长工李兴。连忙拢岸,问来客是谁,从哪里来的?长工李兴说:“是打海州来的,仿佛姓侯,还带着许多礼物哩!”俞镖头一面叫船夫停船,一面想道:“哪个姓侯的?大远的跑来,找我有什么事呢?”这时六弟子江绍杰沮丧极了,就冲长工发作道:“到底客人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的呀?难道没有名帖么?”李兴道:“有名帖,留在程大爷那里了。说也是镖行熟人,程大爷陪进客厅去了,教我催老当家的赶快回去。”老镖头笑了一声,听戏作罢,改登小船,往家中走来。还没到家门,已见四弟子杨玉虎迎出,向老镖头道:“师父,海州振通镖局铁牌手胡孟刚老镖头看望你老来了。”俞剑平一听,立刻含笑道:“我道是哪个姓侯的,原来是胡孟刚二弟来了。我正想念这班老友。”说着舍舟上岸,径到家门,往客厅走来。
  杨玉虎抢步掀帘,俞剑平来到屋内,只见老友胡孟刚,依然穿的是江湖道上那种行装:二蓝川绸长衫,长仅掩过膝盖,大黄铜钮扣,下穿白布高腰袜子,一双福字履。这位胡镖头面如紫酱,苍黑胡须,二目有神;正跟大弟子程岳、二弟子左梦云,大声谈话。俞剑平抱拳道:“嗬,胡二弟,久违了。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到这野水荒村里?我真意想不到。”又看见桌上椅上堆置着的礼物道:“二爷,你这是做什么?老远来了,还买这些东西?”铁牌手胡孟刚忙站起来,大笑着举手还礼道:“老大哥,真有你的!难为你怎么寻来,找这么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纳福;把老朋友都抛开了,连小弟也不给个信。哈哈,我偏不识趣,找上门来。老哥哥,你说讨厌不?”
  俞镖头举手让座道:“请坐,请坐!去年我在江宁,把镖店收市时,所有一班老友全请到了。那时候,老弟你正往福建走镖;就是我用金牌调你,你也未必敢半途折回,你反倒怪我不请你么?”铁牌手大笑道:“你请我,我偏不来;你不请我,我倒找上门来了。没什么说的,我带了些金华火腿、绍兴女贞,你得教你的厨司务好好做一下,咱哥俩畅快喝一回。”
  两人落座,众弟子侍立一旁,六弟子江绍杰重献上茶来。俞剑平问道:“二弟近来镖局买卖可还好?自我歇马以后,可有什么新闻么?”铁牌手一拍膝盖道:“有什么好不好,不过为本柜上一班镖师、徒弟所累,不得不撑着这块牌匾罢了。论我的心意,何尝不想追随老哥,也把镖局买卖一歇,讨个整脸。无奈此刻是欲罢不能,只好听天由命,早晚栽跟头完了!”胡孟刚嘴里说着闲话,神色上似有疑难不决的事情,一时不好贸然出口。俞剑平久闯江湖,饱经世故,察言观色,料到几分;遂开言引逗道:“二弟,难为你远道而来,想必镖局清闲,何妨在我这里宽住些时?我自从来到这云台山,半年以来,除了练功夫,教徒弟,闲着就游山逛景。每每想念起一帮老朋友来,又不免寂寞。二弟好容易来了,打算盘桓几天呢?”胡孟刚满腔急事,造次没法开口,蓦地脸上一红道:“你先别和我定规盘桓多少天,我还不知道我还能混过多少天哩!”俞剑平嗤然一笑道:“何至于此?二弟你有什么混不下去的事,大远的跑到我这里来,说短气话?二弟你素性豪爽,有什么话,尽管痛痛快快的讲,不用转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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