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制阴阳命钱不需天地灵物,但过程却是极为残忍,令人闻之则毛骨悚然。
话说驻守西北大漠上的猛士,惯常在出征厮杀之前,会把一串七枚铜钱妥藏在腰间,意思是战死沙场之后,可以用这钱买通忘川河边的摆渡船夫,保其转世投胎一路顺遂。这串铜钱的本意,是彰显边塞士卒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迈情节,久而久之,这铜钱上就沾染了猛士的阳刚之气,历经九次死里逃生之后,铜钱上阳气便成了“九阳”之数。而魔宗修士伺机将他看中的铜钱主人害死,那一缕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怨气,就残留在了这铜钱串子上。然后再把这七枚九转至阳的铜钱一一拆开,寻到八字归阴,又身怀六甲的七个凡俗妇人,以隔空搬运的巧妙手法,将铜钱分别送入其腹中的婴孩口里。含着这枚既满含阳刚,又暗藏怨煞的铜钱,那婴孩必定躁动不堪,使其母亲腹痛如绞,终至难产而死。待母子魂魄散尽,暗守在一旁魔宗修士作法掳走尸身,从胎死腹中的婴孩舌下挖出铜钱,重新以原绳穿成一串。至此阳极生阴,先天后天怨气毕集,阴阳命钱大功告成。
今日亲眼见到这等残忍无比的魔道法器,俞和也头皮发麻。再看詹大建拢双手一搓,那棕绳顿时寸寸断裂,七枚裹着精血的铜钱发出嗡嗡轻响,中央方孔里溢出丝丝黑气。他扬手一掷,那阴阳命钱排着一行,破空电射向俞和的眉心。
虽然俞和曾久居西北,早听闻此物凶煞之极,号称能将还丹后境的有道真修当场咒杀,可他从未被人拿阴阳命钱打过,所以实不知有何妙法可以化解。
眼见七枚铜钱飞到面前,俞和不敢怠慢。他横剑封住门户,脚下发力一蹬,身子如燕隼般朝后飞掠。
詹大建双掌平平一推,竟用以气御剑的法门,隔空操持着阴阳命钱,紧追俞和的身形。
一个人纵跃再快,也快不过既轻又小的铜钱,更何况俞和是背身倒退出去,比不得向前冲刺之疾。堪堪一息,这阴阳命钱就追近至了额前三尺,俞和只觉得自己眉心处突突乱跳,后颈子里寒气直冒。
因为忌惮那七枚铜钱上附有厉害的诅咒,故而俞和不敢拿青剑去拨打。他张口喷出一团先天五行雷炁,当空化作滚滚雷云,乙木神雷、辛金真雷、丙火神雷、癸水神雷和戊土神雷五雷齐发,刹那间百道雷火落下,将七枚阴阳命钱劈成了飞灰。
但这西北魔宗赫赫有名的保命法宝,岂会被如此简单粗暴的化解?阴阳命钱的厉害之处,并非是在铜钱本身,而是那至阳转至阴的七重夺命咒法。俞和一手五雷轰顶打出,骤觉自己的神念仿佛被七条冰冷的毒蛇同时咬中,那突如其来的的痛楚,好似有人活生生把一枚铁钉钉进了他的头颅之中。
“啊呀”一声,俞和弯腰抱头,身子抖得好似筛糠一般。看他脸色苍白,口唇青紫,牙关紧咬,目现血丝,双眉之间有黑气翻腾,额前冷汗淋漓,形如身中了奇门剧毒,正在垂死挣扎。
“倒也,倒也!看来对付你这凶顽魔头,我道门仙法委实太过慈悲,还是须得用魔门中的阴毒手段方能奏效。”对面的詹大建哈哈大笑,脸上尽是险中得胜之后的狂喜神情。
这人捞回长剑,一边用手掌掂着剑锋,一边迈着四方步朝俞和走了过来。他口中冷笑道:“何苦来哉?早早让小爷我送你上路,说不定还能与你那老相好在奈何桥上携手同行,如今耽搁到这时,恐怕你俩只有来世再见了。”
詹大建朝前走了几步,却又提防着俞和会濒死反杀,所以不敢太过靠近。他掐剑诀一引,那口三尺松纹法剑上寒光绽放,兜头一式力劈华山,直朝俞和的脖颈斩落。
眼巴巴的看着剑光离俞和的后颈只剩半尺,詹大建露出了得意的狞笑。但恰在这时,耳听见“蓬”的一声爆响,俞和身上突然白光四射,耀得人两眼发花,有股无形罡力以排山倒海之势,猛地拍在了詹大建的胸口上。
再看那犹自得意洋洋的詹大建,就好似是个插在海滩边上的稻草人,被迎面而来的狂风怒涛卷起数丈多高,又狠狠的掼在了地面上。血水哗啦啦的从七窍中涌出,詹大建脊骨欲碎,两眼发黑,耳鼓轰鸣,眼中天旋地转。幸亏他死死的憋住了一口本命真炁,这才没有被摔得直接昏死过去。
奋力撑起上半身再一看,对面的俞和已经神完气足的站了起来,人家头顶上有一朵雪白的莲花法宝,亿万莲瓣团团一旋,立时将三尺松纹法剑搅成漫天铁屑。这朵白莲奇光闪动,忽然穿空而至,重重的砸在了詹大建的胸口上。
“咕”一声,詹大建张口吐气。他自觉五脏六腑尽都被砸成了一团肉糜,心中万念俱灰,仰面栽倒,四肢一抽,就此人事不知。
俞和召回南帝长生白莲,撇头啐了出一口黑血。他望着地上气若游丝、形同尸体的詹大建,目中寒芒生灭,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一双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复握紧。
过了良久,俞和终发一声长叹。他俯下身子,在詹大建的心口处按了一掌,玄真宝箓万化归一大真符闪了闪,沉入了詹大建的胸膛。
抬头看前面云雾流转,方才彼此交错成十字路口的两条铜砖甬道,已然只剩俞和脚下的这一条,整整齐齐的雕花铜砖延伸出去,通向迷蒙未知的远处。
平息静气,抬脚朝前走出几步,俞和突然心中一动,猛转回头去看。他赫然发现,原本横卧在身后的詹大建已没了踪影,只余下一滩的猩红刺目血迹犹存。
在这神秘莫测无名之地中,是有谁人如此神通广大,能在仅仅**尺之外,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走了一个人?
俞和越想越惊,忽觉背脊发冷,满身寒毛尽都竖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疑生鬼,岔路口
俞和弓步沉腰,右手反握青剑,横拦在胸前,左手掐定剑诀,无形剑炁贯注于食中二指指尖蓄势待发,他此时就像是一只受惊的野兽,沉气屏息,周身紧绷,不断的朝四下张望。只要那藏在暗中的神秘存在,稍一露出蛛丝马迹,那俞和立时便会催动十二成功力,打出狂风暴雨般的无情攻击。
为何俞和如此惊乱?盖因凭他此时的道行修为,就算不依赖六角经台的神妙,又被先天浊气阻隔了视线与神念,但其身周一丈方圆地界,依旧尽在气机笼罩之下,哪怕一颗微尘落地,都躲不过他的念视洞察。
可偏偏就在他转身迈出数步,又回头一望之间,那身高六尺,能有百多斤之重的一个人,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俞和细细回想,方才他最后一步脚板落地,将回头未回头之时,那詹大建的气息犹在身后,虽然微弱不堪,但还是能被清清楚楚的察觉到。可等他一转回头,莫说气息,就连整个人都不见了踪影,这叫俞和怎能不惊?
哪怕是天底下道行最高的炼气士,那两位远在终南群山之中,成就了天仙道果大圆满之境的长钧子与柳真仙子法驾亲临,也断不可在俞和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转瞬间挪走一个人,而且本身还不露出分毫行迹。
当下这般情形,委实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若此离奇之事,真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那这人的修为道行实在是让俞和不敢想象。莫非这无名之地中,藏着一位金仙道果的上古大神通者?可成就了金仙道果的伟大存在,又怎么可能在现如今的凡俗下界妄动法力施展神通?那份震荡乾坤寰宇的浩瀚气机只要流露出一星半点,恐怕这周遭早就真空粉碎,重归混沌了。
但俞和转念再一想,昔年在天涯海眼下的南帝白玉冢中,他的的确确亲身感受过南方南极长生大帝的神念降临。而当时的南帝白玉冢虽然也是奥妙难测,但是与这充斥着先天浊气与原始恶念的无名之地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既然身为四御之一,统御南天万仙的长生大帝能把神念投射下界,直入南海海渊,那么在这沉积了先天浊气的无名之地里,藏着一位金仙道果的洪荒遗士,也未必就不可能。
一想到附近可能潜伏着一位意图不明的金仙强者,而且正在紧紧的盯着自己,俞和的背脊上便不由得寒气大冒。深深的无力感,化作浓浓的恐惧,几乎让他成了惊弓之鸟。正所谓“疑心生暗鬼”,在他眼中看来,周围那浓密的灰色云雾中,似乎总有似是而非的人形在忽隐忽现。而受到原始恶念的影响,俞和始终觉得有股莫名的敌意杀机,在他周围环绕,像是被蛰伏于暗处的毒蛇盯住了一般。
自己的心跳声,和汗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在俞和的耳中就好似打雷一般。远处传来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吵杂声,更令他心烦意乱。他一边默诵着《清净坐忘素心文》,一边手持青剑踏罡步斗,绕着詹大建原本躺卧的地方转了足足三**圈,那一颗蓬蓬乱撞的心,才稍微安稳了些。
经过这番不遗寸厘的细细查探,俞和在这周围一丈之间,完全找不出有任何人曾经发功作法的痕迹。那沉积如汞浆的先天浊气,无有一丝絮乱之相。唯独令他奇怪的,是地上的血迹干涸之快,快得有些离谱。就只这么一刻来钟功夫,新鲜的血水就彻底干透,化成了一大片黑褐色的粉末。甚至当他走过时,这些粉末还会被靴子所带起微风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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