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虚哼了一声,冷冷道:“让他说。”
乐之扬说道:“他大闹飞鲸阁,全为顾全义气,帮助朋友。东岛志在复国,将来打起仗来,大家看着同门身陷重围,也都一个个袖手旁观吗?”
此话一出,龙吟殿上一片寂静。云虚脸色阴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若是罚了江小流,岂非鼓励不义之举,如果岛上弟子个个明哲保身,将来复国之时,确有可虑之处。
他想了又想,忍气说道:“乐之扬,你说得对,江小流伤害同门,理应当罚,顾全义气,应该奖赏。一赏一罚相互抵消,他在‘鲸息流’也呆不下去了,明日可去‘龙遁流’报到。”
江小流免了责罚,又能改换门庭,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一时忘形,笑嘻嘻说道:“岛王大人,乐之扬来飞鲸阁,全是为探望我,他也很有义气,三十大板也免了吧!”
云虚两眼朝天,冷冷说道:“他是很有义气,他这么大的功劳,我是不是应该免除他的杂役,将他收为正宗弟子呢?”
江小流惊喜过望,忙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讨打!”叶灵苏不待云虚发作,锐声喝道,“江小流,你不要顺杆子就爬。”
江小流正要说话,乐之扬扯他一把,抢着说道:“岛王息怒,他跳海时摔坏了脑子,满嘴都是胡话。”
云虚向来一言九鼎,今日却为乐之扬拿话扣住,改口赦免了江小流,嘴上不说,心中却很气恼,当即将手一挥,叫道,“废话少说,马上行刑!”
四个刑堂弟子蜂拥上前,乐之扬摆手笑道:“不就是打屁股么?我自己来。”解下玉笛,俯身趴在地上。两个弟子彼此使个眼色,双双操起刑杖,对准他的双腿落下。
刑杖落在身上,乐之扬差点儿痛昏了过去,但不容他缓过气来,刑杖接二连三地落下,每一杖都是势大力沉、痛彻骨髓。
乐之扬恨不得狂呼惨叫,可是这么一来,岂不叫明斗之流笑话称快,意想及此,咬紧牙关,双手使劲抠住地砖,但因为用力太甚,十指深深嵌入砖缝。
行刑的弟子看出云虚心中不满,有心逢迎上意,出杖时潜运暗劲,纵不打断乐之扬的双腿,也要他三五月不能走路。外人看来,不过随手挥杖,怎知道其中暗伏杀机,七八杖下来,乐之扬皮破血流,青布长裤也已染红。
叶灵苏看出不妙,又惊又怒,望着乐之扬血染衣裤,心尖儿也微微颤抖起来。这感觉委实古怪,以前她见人受刑,惨酷之处尤胜如今,却从无一次像今天这样关切。
乐之扬痛得发昏,心想这么下去,三十杖打完,不死也要残废。想到这儿,索性闭上双眼,拼命回想《周天灵飞曲》的旋律,借以忘掉肉体的痛苦。
心中旋律一起,小腹处升起一股热流,上达百会,下至会阴,循膻中穴而下,走了一个小周天,徐徐注入两条大腿。可怪的是,原本火热的真气,到了双腿之间,突然变得清凉如水,火辣辣的疼痛为之一轻。
刑杖不住落下,尽管疼痛不减,但却止于皮肉,少了一层伤筋动骨的难受,那一股凉气伴随旋律,在中杖处来回起伏,随着旋律渐高,流动越来越快。杖击声起初啪啪连声,渐渐化为了“扑扑”的闷响,如击败革,生出一股反弹之力。
行刑的弟子有所知觉,均感讶异,可也不及细想,两根刑杖左起右落,一口气打完三十杖。乐之扬的大腿已是血肉模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阳景也掌嘴完毕,他当众受此奇辱,心中怨愤欲死,死盯着乐之扬,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乐之扬。”云虚徐徐说道,“这一顿板子如何?”
乐之扬半昏半醒,应声抬起头来,笑道:“还没死呢!”
云虚本想这一顿板子,必然打得他威风扫地,谁知仍是嬉皮笑脸,全无忏悔之意。
云虚心中恼怒,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做人当守本分,你是岛上杂役,凡事就得有个杂役的样子。今日念在初犯,我对你从轻发落,下一次再敢胡作非为,可不是三十刑杖这么简单。”说完起身离开,云裳跟随其后,叶灵苏呆站原处,深深地看了乐之扬一眼,猛地转身,快步赶上云虚父子。
花眠指派了一个弟子,同江小流一起将乐之扬抬回邀月峰。江小流望着乐之扬的惨状,一边走一边抹泪。乐之扬笑道:“你哭什么?今儿挨了这顿打,少说三个月不用干活,睡到日上三竿,整天白吃白喝,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江小流“呸”了一声,骂道:“照你这么说,一年打你四次,一整年你都不用做事了。”乐之扬笑道:“好啊,如果年年如此,东岛就得养我一辈子了。”
两人苦中作乐,一路上插科打诨,一边的刑堂弟子听得大皱眉头,心想这两个小子疯话连篇,完全不知悔改,刚才那一顿板子还是太轻,这样的害群之马,真该活活打死才好。
回到邀月峰,童耀看过伤势,破口大骂:“兔崽子下手好狠,这不是往死里打吗?”
乐之扬腿上的皮肉尽被打烂,骨头乍看没事,只怕也有暗伤,闹得不好,年纪轻轻就会落下残疾。
童耀骂了一阵,又是摇头叹气,找来烈酒清洗伤口。伤口沾酒,刀剜针刺也不足形容。乐之扬痛得冷汗长流,但却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童耀见他如此顽强,点头道:“小子,你放心,今天你大闹‘飞鲸阁’,给我‘邀月峰’大大地长了脸。从今往后,你只管好好养伤,一天不好养一天,一年不好养一年,伤好以前,什么事儿也不用做。”
乐之扬勉强笑道:“管事不责备,我倒心中有愧,也不知这伤要养多久?”
童耀沉吟道:“若是寻常草药,虚耗日月,效力不显。唔,我记得岛王那儿有一味疗伤圣药,名为‘补云续月散’,本是当年‘素心神医’花晓霜留下的秘方,任何金创刀伤,都能从容愈合,真可说是腐肉可生、断筋可续,只是药材宝贵,炼制不易,岛王从不轻易许人,赶明儿我向他讨一剂,包你七日之内,药到病除。”
乐之扬叹道:“如此圣药,只怕不容易讨到。”童耀摇头晃脑,得意笑道:“怎么说我也是岛上的老人,云虚总要卖我一个面子。”
第二天,童耀一早出门,至午方回,进门时一张脸黑里透紫。乐之扬不用多问,也知道他此去无功,没准儿还挨了一顿训斥。
童耀配制的草药虽也不差,奈何伤势太重,很快棒疮溃烂,痛苦日增。乐之扬趴在床上,常从梦中痛醒,“灵曲真气”护住骨骼筋络,但对皮肉之伤效力不大,不过痛得狠了,行功一遍,真气清凉入骨,倒也能够缓解少许。
这一日半夜,他趴在床上,默运内功,因为修炼已久,如今不用吹笛,只凭心中乐章,也能长吐缓吸,导引真气。不过一个时辰,体内真气流走如注,行走了一个大周天,伤处的痛苦大大减轻,正想收功入睡,忽听窗格一响,飞进来一个东西。
乐之扬慌忙躲开,抬头一看,窗纸上闪过一道黑影,再瞧飞来之物,却是一个小小的瓷瓶,上面黏了一张字条,写着:“一半和酒内服,一半以烈酒溶化外敷,一日二次,连用三日。此物不可声张,外人知晓,大祸临头。”
乐之扬不胜惊奇,揭开瓶盖,倒出若干红色药粉,气味甚是辛辣刺鼻。他心中犹豫,尝了一点药粉,辣中带苦,吃下去也没有什么异样。
想了足足半夜,次日清晨,乐之扬决意一试。他借口饮酒镇痛,向童耀讨了一壶烈酒,将药粉外涂内服。药酒涂过棒疮,痛得他倒吸冷气,可是疼痛过后,却有一股清凉之气在伤处萦绕不去。
乐之扬按方用药,到了次日,脓血渐收,疼痛大减,伤口微微发痒,竟有愈合之势。这样过了三日,棒疮渐渐结痂,虽然小有痛痒,但也足以忍受。
乐之扬不胜惊喜,猜想送药的人是谁,可惜那晚惊鸿一瞥,只见到一抹黑影。细细想来,这岛上肯为自己送药的,江小流算是一个,但这小子不学无术,斗大的字儿认不得一筐,让他拈针绣花,也比动笔写字高明十倍,字条上的字迹秀丽妩媚,不像是男子手笔。乐之扬不觉心头一动:“难道是叶灵苏么?”想到这儿,心中不由滚热起来。
药粉神效惊人,到了第七日,乐之扬已能下地行走。童耀看在眼里,连道奇怪。其间江小流也来探望过两次,见他日益康复,大为欢喜。乐之扬探他口风,江小流果然不知道送药一事。
这一晚,乐之扬躺在床上,正要入睡,忽听“咯”的一响,似乎有人进门。他扭头看去,只见床前多了一人,黑衣蒙面,一双眼睛灼灼逼人。乐之扬吃了一惊,挺身跳起,不料那人出手如风,一指点中他的后心。
中指处十分疼痛,乐之扬登时动弹不得。他张口欲叫,一股气堵在喉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人将他拎起,快步冲出门外,狂奔一程,忽地止步。这时忽听有人笑道:“阳师兄,得手了么?”乐之扬听得耳熟,抬眼一看,只见和乔站在前方,罗峻山、迟飞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他的两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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