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沉默一下,说道:“为杨莲亭。”
“杨莲亭!”唐近楼和令狐冲齐声惊道。令狐冲只知道杨莲亭是日月神教中的实权人物,因此吃惊,唐近楼却是因为另外的原因。他急切的问道:“杨莲亭在少林寺?”
方正大师摇了摇头,说道:“他已经死了,只是东方不败并不知道。”
唐近楼眼神不定,心里一沉,道:“谁杀了他?”
方正大师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叹,心道躲来躲去,终究他和那女子,还是因缘牵扯,难以理顺分明。世间之事,果然无常变幻,无以预测。方正心念稍动,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些,他抬头看着眼前的虚空,酝酿了许久,这才缓缓地说道:
“五个月前,任我行被人从西湖地牢之中救了出来,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就觉得武林就要又起风浪。”方正大师叹息一声,倒没有注意到令狐冲和唐近楼奇怪的神色。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任我行从牢中出来之后,立刻纠集人手,准备杀上黑木崖,杀死东方不败,夺回教主之位。但他已经在牢中被关了整整十二年,江湖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根本无人肯跟随他。到了最后,他也只是带着自己的女儿任盈盈,和当年的魔教使者向问天,利用手段控制了魔教的一个长老给他们带路,三人就这样杀上了黑木崖。”
唐近楼心中暗暗一叹,已经知道了结果。他很想问这三人现在怎样,但话到嘴边,却忍了下来。
令狐冲就冷静许多,他皱着眉头说道:“他们如此莽撞,恐怕很难讨得好去,莫说东方不败的武功在江湖上有已经传得神乎其神,单是他们区区三人,要在魔教数百人之中杀死东方不败,就算东方不败丝毫不懂武功,他们也难得做到。”
方正道:“正是如此。这一战想来必定极其惨烈,任小姐提起此战,也不愿多说,只说东方不败武功高明,难以抵挡。他们是抓了杨莲亭当人质,才侥幸从魔教中活着出来。”
唐近楼眉头一动,说道:“听方丈所言,他们三人此刻就在少林寺中么?”
方正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他们三人,都有伤在身,向问天受伤最重,恐怕一年半载,难以起身。任我行也不可能再跟东方不败一争长短,任盈盈将他们带入了少林寺。老衲思虑良久,终究还是将他们留下。”
方正虽然说的简短,但前因后果,二人已经听得明白,唐近楼问道:“如此说来,东方不败是以为杨莲亭还活着,因此像少林寺要人么?”
方正叹了口气,说道:“的确如此。”他眼神忽的有些暗淡,“江湖传说他为人阴狠暴戾,老衲却未曾看出这一点。他遣使来信,也只说求杨莲亭一命,至于任我行三人,皆愿放过。可叹任我行乖戾暴躁,杨莲亭在半路之上,已经被他杀死了。”
唐近楼也叹息一声,屋内烛火忽明忽暗,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闪烁不定。他轻声说道:“虽然东方不败名声狼藉,但既然他并无冒犯少林之意,方正大师为何做这么多布置,也要保住这三人。”
方正合掌念了声佛号,说道:“说来惭愧,老衲之所以这许多布置,只因为任盈盈发下誓愿,愿在少林带发修行十年,并约束江湖上三教九流,不生事端。”
他说到这里,有些黯然,正在此时,禅房门被推开,方生踏步上前,跪坐在蒲团上,大声道:“师兄,你肯倾尽全寺之力救助三人,是因为您不愿江湖再起刀兵。东方不败不论对错,终究是魔教首领,师兄要救这三人,只因为不能任其杀人。江湖之中,三教九流时时兴风作浪,但终究并非恶首,且他们人虽多,力却散,受苦之人全是江湖散人,无辜百姓。与少林有何损害?师兄以全寺为凭,换取妖女一诺,只为了江湖安宁。您一心为了苍生,怎能因恶首一时无错,乱了自己方寸!”
方正沉默良久,终究无话,他轻声念着佛号,但想必心中难以安宁了。唐近楼却隐隐知道,方正所疑虑,并非方生所说。方正禅修境界,已经极为出色。但这一件事,却让他认识到自己内心并不安定。他并非因为东方不败在此事上无错而怀疑自己不该救任我行三人。而是因为东方不败并未表现出错处,让他看到自己做事,虽然正确,出发点却有了偏差,并非是从一颗本心之中自然生发,而是从少林的声誉,江湖的疾苦,世间事物的对错出发。正如方生所说的那样。方生以为这是方正令人敬佩的地方。但修心数十年的方正,却认识到,他的“心”已经被污垢包围,尽管那污垢,叫做世间疾苦,叫正与邪,对与错……
唐近楼忽然之间,更加钦佩方正方丈,他知道此时此刻,令狐冲和方生二人,定然难以明白方正的苦……这是真正的受苦,内心难平,一念而生地狱。此时方正大师无论武功或是修为,都已经到了最低的限度。他的心已乱,无论什么武功,都难以发挥出应有的威力。唐近楼心中念头一闪,突然就明白了,原来方正大师并不是因为担心少林寺挡不住东方不败,而请自己帮忙,实际上,他对自己的情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是绝难出手对付东方不败的。
因为他的心已然不静,强行出手,更是违背本心,极易走火入魔。从此被心魔所驱,成为一个披着高僧面具的江湖政客。
唐近楼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岳不群,他这二十年来,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唐近楼和令狐冲如此出色,他那心中用来衡量对错的标准,便会化为蒙尘之心的幻影,让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唐近楼终于明白了方正的用意,他不能出手,也不能不出手。可即便唐近楼和令狐冲能帮他挡下这一劫,他的心魔依然还在。能否明心见性,终究只能靠他自己。但想明白了这一点,唐近楼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选择,如果说之前他还有想知道谁对谁错,“公正”对待的想法的话,现在他已经明白,若他持心不正,他将面临和方证一样的境地。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中一幕幕闪过,却只在短短的数息时间里,唐近楼面露微笑,心中已有决断。
令狐冲沉默良久,说道:“方正大师,我想先见见任我行,再做决定。”
方正点头道:“甚好。方生师弟,你带令狐少侠去吧。”
方生应了声是,令狐冲看像唐近楼,唐近楼道:“我已经有了决定了。”令狐冲心想方正大师对唐近楼有大恩,此事也非恶事,唐近楼正该作此选择。因此便随方生离去。
门外浅浅的光线透进来,地面也变得光亮了一些。方正说道:“唐少侠,你作何选择?”
唐近楼轻声说道:“晚辈居于扁舟,行于江湖,来来去去,停停走走,皆不过是因风而起,因风而变。方正大师,我也要看过任我行,再做决定。”他刚刚才告诉令狐冲又有决断,此时又对方正说要先会过任我行,岂不是自相矛盾?
但方正听了他的话,却是浑身一震,良久说道:“善哉,善哉。唐少侠,当日我为你讲经,今日却是你为我讲经了。因果之事,本来如此。可叹我思来想去,终究只是贻误了自己,也拖累了别人。”
第179章 美色迷人
方正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道:“我一直将这信留下,还曾认定这是为了你好。这些日子我心神不宁,渐渐感到自己清修数十年,仍然心随境转,无甚进步。可笑我读经万卷,竟也落入人我之见的窠臼之中。”他将信递给了唐近楼,顿了一下,说道,“因果本来如此,何须心外求缘。我自以为是为了你们好,殊不知这种行径,已近于魔道了。”
唐近楼接过那封信,见上面写着“少林方正方丈亲启”,面露疑惑,说道:“此信写明是寄给大师,大师为何将信给我。”
方正微微笑着,说道:“里面所写之事,与你有关,你一看便知。”
唐近楼点了点头,静静的将信拆开。信纸只有一页,内容也不多,也无甚客套之语。薄薄一页纸间,详细地说明了一种毒药的原理,材料,工序,解毒之法,禁忌之处,已经相应解药之法,岐黄之理,解药效用以及相应限制。字迹娟秀,显然出自女子之手。
方正见唐近楼静静的看着那页纸,沉默不语,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打坐。
过了许久,方生给令狐冲带完路,已经回转。到禅房中,见唐近楼手拿那封信,他也知道此事,当下叹息一声,合掌默念了佛号,静立一旁。
唐近楼脸上神色渐渐变得轻松,他清舒了一口气,说道:“她两次救我,这恩可难报了。”
方生心道:救你的是我师兄的无上禅功。担心他对这事过于执着,反而另出纰漏。当下说道:“你本应她而受伤,她费尽心力救你,说明任小姐心怀善念,但若不是她要杀你在先,又怎么会有之后救你之事。终究一切因果起源于她,唐少侠无需过于纠缠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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