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居中的那艘大号龙舟,舱中丝竹之声更为响亮。在岸上遥遥望去,只觉这龙舟很大,还不知到底有多大。上了这龙舟,才知道这艘船竟是大得难以想象,陈靖仇叹道:“这船竟然如此之大!”
张烈也似有点吃惊,低声道:“这狗皇帝,这等巨舰若是用于军中,又有谁能抵挡,他却用来巡幸江南。”
这船足足有六七层,船舱更是密密麻麻,不知有几百间。船上人等虽多,但张烈耳目极是灵便,武功亦是极高,连番闪躲,进了舱内仍然未被人发现。这儿便是通向底舱的舷梯了,张烈侧耳听了听,小声道:“好运气,下面没人。”
陈靖仇道:“张大哥,玉儿姑娘会不会也在这艘船上?”
张烈露齿一笑道:“这丫头虽然爱惹麻烦,却也不是个易与的,只怕她也正在找神农鼎。只消找到神农鼎,多半便能找到她了。”
陈靖仇心想也是,三人便下了底舱。这等头等大船,底舱亦是大得难以想象,一堆堆尽是柴米油盐之类,既做压舱用,也是日常用品,堆积如山。陈靖仇一见便傻了眼,低声道:“大哥,这……这怎么找法?”
小雪在一边突然道:“陈大哥,张大哥先前说,那狗皇帝拿了神鼎做镇舱之物,应该不会和这些柴米油盐放在一块儿,会辟出单独一块地方的。”
张烈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小雪姑娘说得极是。小兄弟,你是鬼谷门下,应该知道八卦方位吧?”
陈靖仇道:“啊,神农鼎应是五金之器,八卦中乾兑两方都属金,那么是在乾方或在兑方了?”
张烈道:“狗皇帝自命天子,乾属天,龙飞九五,他才不会放在兑方。”说着指了指乾位道,“所以定在那边。”
到了乾位,果然那里有一间小室,但门上挂着一面大铜锁。陈靖仇正待拔剑,张烈却伸手抓住铜锁,轻轻一扭,“咔嚓”一声轻响,这铜锁立被扭断。他推开了门,陈靖仇一个箭步进去,忘情地叫道:“就是这个吗?”
这间小室里,布置得异样豪华,四壁都有挂毯,当中有个台子,台上放着一尊大铜鼎,四足两耳,古色斑斓。张烈闪身进来,见了这尊铜鼎,沉吟道:“神农鼎向来是拓跋部亲族守护,我也未曾亲睹,但看样子只怕是了。”
小雪还不曾见过这种铜鼎,见鼎身布满了花纹,轻声道:“陈大哥,这鼎上有不少花纹啊。”
陈靖仇道:“这个叫饕餮纹,古鼎皆是如此。”一说到饕餮,陈靖仇便想起因为饕餮封在了伏魔山的师父,脸上又是一阵阴云。小雪走到鼎前,小声道:“只是这鼎这么大,怎么拿走?”
这鼎看样子足有千斤,陈靖仇是绝对举不起来的。他看了看张烈,张烈已弯下腰,抓住了鼎的两只足,奋力一抬,这鼎晃了晃,被举了起来。陈靖仇见张烈竟有举鼎之力,更吃一惊,但心中忧虑更甚。张烈纵能举起大鼎,但绝对带不下船去。张烈显然也是这般想,他试了试分量后,又放回原位,摇了摇头道:“不成,太笨重了,我也扛不了多久。”
张烈都带不走这大鼎,陈靖仇更是茫然。难道找到了神农鼎,却又束手无策吗?他正在踌躇,张烈道:“小兄弟,你不是只须用此鼎炼药吗?先炼成了药再说。”
陈靖仇道:“只是这鼎……”
张烈笑道:“这个另想良策,眼下炼药要紧。你是要生火点燃吧?”
陈靖仇点了点头,张烈已从壁上撕下挂毯,道:“我来给你生火。只是要快,烟气一起,多半就要被人发现了。”
陈靖仇见张烈为了自己,放弃了将鼎带走的打算,更是感动。公山夫人给他的方子他早已抓好了药,便从身边摸了出来,正要倒入鼎中,小雪这时见一只鼎耳有点歪,伸手去摸了摸。谁知她刚一碰,那只鼎耳“砰”的一声掉了下来。小雪吓得脸色煞白,低声道:“陈大哥,张大哥,我只是碰了碰……”
这鼎耳一掉,张烈亦是脸色一变。他从地上捡起鼎耳,小雪还在嗫嚅地道:“都是我不好,我把鼎搞坏了,呜呜……”眼泪已然淌了下来。
张烈叹了口气道:“小雪姑娘,别哭了,不关你的事。”
陈靖仇见鼎耳掉了下来,亦是一惊,又听张烈这般说,诧道:“大哥,还能修好吗?”
张烈道:“修好也没用,这鼎是假的。”他拿着那段断下的鼎耳递给陈靖仇,“你看这断口,很新,只是烧焊上去的。神农鼎乃是上古奇器,浑然一体,刀剑不能伤,小雪姑娘碰一碰哪会碰坏。”
一听这神农鼎是假的,陈靖仇呆住了。一路追查,费尽千辛万苦,没想到找到的是个假鼎。他道:“那真鼎呢?”
张烈沉吟道:“只怕,那狗皇帝也怕人来抢夺,弄了个赝鼎来掩人耳目……嘘,有人来了!”
陈靖仇侧耳听去,果然听得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只是一个人。他们闪在门后一动不动,片刻,听声音已到门前,不等那人发现铜锁已坏,张烈已闪身出去,探手一抓,将门外那人抓住脖颈拖了进来。那人突然被张烈抓住了脖子,拼命挣扎,但哪里抵得过张烈的举鼎神力?双足乱蹬,眼睛已经泛白。张烈也怕把这人抓死了,低声道:“不许声张,否则就宰了你!”那人虽然气都喘不过来,耳朵倒还没毛病,拼命点头。
陈靖仇见这人穿了一领太监的服饰,张烈放开了他,他还不住地在喉咙口揉搓。等他回过气来,张烈道:“小太监,你来得正好,我问你,这鼎是怎么回事?”
这太监本已面色有点恢复了,听张烈这般一问,脸又变得煞白,支支吾吾地道:“这……这是神鼎啊。”
张烈骂道:“想讨死吗?道我不识真伪。真鼎在哪里?”
这太监这回已是面如土色,嘴唇动了动,张烈已不耐烦,伸手便向他脖子抓去,这太监急道:“大爷,我说,我说,张公公带着鼎南下献给圣上途中,路上遇盗,被人夺走了!”
张烈和陈靖仇都是一怔,陈靖仇反问道:“被人夺走?”
“是啊。”
“是什么人干的?”
这太监苦着脸道:“是经过豆子坑时,我们停船歇息,谁知有一伙强盗杀上船来。这伙强盗倒也不杀人,但搬了神鼎便走,张公公生怕皇上怪罪,不敢实说,便让我们沿途搜罗了不少铜器,照原样铸了个赝鼎。”
张烈方知原来还出过这等意外,这才明白为什么韩公公船上尚有那么多铜器了,定然是铸鼎后尚有富余。这鼎体积甚大,铸造非是易事,张公公情急之下,便用了分块铸造,再烧焊到一处,因此自己举了举,鼎耳才会掉下来。他笑道:“你们犯下欺君之罪,皇上倒也不说吗?”
这太监道:“皇上倒不曾发现,还夸张公公办事得力。只是宇文太师见了后皱了皱眉,我们怕他会说,但他不曾多嘴。”
张烈听他说完,又笑了笑道:“好吧。既然你都说了,那就多谢了。”他又伸手一把抓住这太监的脖子,正待用力拧下去,陈靖仇在一边急道:“大哥……”张烈心知定是先前陈靖仇要自己答应不随便杀人,扭头道:“小兄弟,你要我放了他吗?”
陈靖仇见张烈又要杀人,心下大急,他道:“大哥,此人只是个太监……”
张烈叹道:“小兄弟,你样样都好,就是这妇人之仁不好。好吧,愚兄听你一次。”他手腕一紧,那太监一翻白眼,软倒在地。陈靖仇吃了一惊,张烈却哼道:“他没死,只是晕过去了。只盼你这点妇人之仁不要害了我们。”
陈靖仇见张烈没杀人,舒了口气道:“多谢大哥。那我们快找到玉儿姑娘,一块走吧。”
张烈“嗯”了一声,等几人都出了这间小室,他捡起那面坏了的铜锁搭在锁扣上,道:“走吧。”
这艘船是皇帝的座船,虽然此时船上歌舞升平,守卫仍然不敢怠慢,来来往往不住地巡逻。张烈避开了耳目,四处看了一遍,宫女看到不少,却没见拓跋玉儿的影踪。张烈见搜寻无果,叹道:“算了,今天白跑一趟……”
他正待说要走,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队士兵的跑步之声。张烈一拉住陈靖仇和小雪,三人闪到了暗处,却见一队士兵跑了过来,一个队官在队前道:“孙公公有报,船上来了刺客,弄坏了神鼎,定要将这些刺客尽快捉拿,不要让他们惊了圣驾!”
待这队士兵跑过,张烈看了看陈靖仇,陈靖仇颓然道:“大哥,都怪我不好。”
那孙公公定然是被张烈打昏的那个太监,只是没想到他这般快就醒了过来。张烈道:“算了。小兄弟,你居心良善,但事有轻重缓急,一味妇人之仁,往往害人害己。”
陈靖仇没敢再回话,心道:大哥说得确实没错,只是……只是我当真不想杀人。可不想杀人的后果就是现在外面已密布士兵,将这艘龙舟守得水泄不通,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遁走,已绝无可能。而那些士兵守住外层,再细细往里搜进来,他们迟早会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