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山先生也笑了笑,道:“是,是,靖仇,先吃饭吧,你师伯母做的鱼汤可是鲜得紧。”说着,却将几根筷子竖在汤碗之前。公山夫人笑道:“一把年纪了还要玩吗?”公山师伯却说:“靖仇,不要碰倒筷子,你夹一块鱼肉试试。”
这是师伯在试自己?陈靖仇心头一动,道:“是。”筷子便向汤碗伸去。那几根筷子只是竖在桌面上,看样子一碰就倒,但当中却稀稀疏疏,空隙很大。但陈靖仇的筷子刚要伸过去,却又停住了。
公山先生竖下的筷子共有四双,但陈靖仇的筷子刚伸过去,那八根筷子却仿佛在一瞬间一变二,二变四,密密麻麻地围住了汤碗,想不碰到筷子伸进汤碗里,竟是完全不可能。陈靖仇用手中的筷子探了探,仍是缩了回来。
小雪见陈靖仇面色凝重,手中的筷子欲进不进。在她看来,要在碗里夹块鱼肉实是简单之极,却不知为什么公山先生放下的那几根筷子在陈靖仇眼里却如铜墙铁壁。她小声向公山夫人道:“伯母,这是怎么回事?”
公山夫人小声道:“你公山伯伯在试靖仇呢。”她见陈靖仇试了两次,仍是废然而返,便叹道:“阿铁,你这个太乙奇门连你师弟都未能学成,就不要难为靖仇了。”
陈靖仇失声道:“这就是太乙奇门?”他记得师父也曾对自己说起过本门的这个太乙奇门,说这是鬼谷门中的至秘,有鬼神莫测之机,但修习极难。师父投入鬼谷门时,已是中年了,虽然修习刻苦,但鬼谷门博大精深,他未能将太乙奇门运用自如,眼下能用此术的唯有公山先生一人。没想到公山先生在桌上竖起的这八根筷子居然便是太乙奇门,怪不得自己的筷子伸不进去了。
公山先生见陈靖仇睁大了双眼,额头都已见汗,但一双筷子还是伸不过去,叹道:“现在让你破这个太乙奇门大概是早了点。”他正想将竖着的筷子收回来,陈靖仇忽然道:“师伯,我能不能再用一双筷子?”
公山先生一怔,心想:你想双手齐出吗?唉,你还不知这太乙奇门的奥秘,手一伸便发动,就算十双筷子都伸不过去。这太乙奇门号称鬼谷门的不传之秘,公山先生当年十五岁学艺,也是到了三十岁上才学成。正因为在太乙奇门上花费的时间太多,陈辅入门时觉得自己年纪已然不轻,因此没有学。太乙奇门虽然如此难习,但妙用无穷,茅屋外以榆树布成的七反遁甲阵也正是从太乙奇门化出的,以墨砚农如此功力亦闯不进来,陈靖仇不要说双手各拿一双筷子,就算两只脚都能举起来拿筷子也破不了。他便道:“你想试就试试吧。”
陈靖仇从筷筒里又取出一双筷子,却并不是拿在左手上,而是用右手的筷子夹着。他的手指很是灵活,筷子夹筷子原本甚是不易,但他用筷子夹住的那双筷子居然也能一开一合。阿梦看得有趣,也想试试,只是她的手指哪能与陈靖仇相比,刚要举起来,“啪”的一声,夹着的筷子便掉了下来。公山夫人忙拿过来擦净了,说道:“阿梦,别淘气。”
陈靖仇夹着筷子伸了过去,忖道:胜败在此一举。若这样都不成,那这个太乙奇门我就是破不了的。他拿筷子夹着筷子,所及已较先前长了一倍,前面那支筷头快要伸到碗边时,果然还无异样。陈靖仇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果然。他知道若再伸过去,这太乙奇门定然又要发动,便手腕一抖,夹着的那双筷子一下落到了桌面,却不倒下,在桌面一弹,竟向汤碗飞去。这双筷子虽然没有人夹着,却一起一落,在汤碗里夹起了一块鱼肉,又直直飞了出来。刚飞出汤碗,陈靖仇手中那双筷子忽地一探,将这双筷子连同筷头的鱼肉一块儿夹了过来,笑道:“师伯,幸不辱命。”
公山先生见陈靖仇这回竟然轻轻巧巧就把鱼肉夹了过来,微笑道:“我还没想到驭剑术有这等用法,不错。你是怎么想到的?”
陈靖仇道:“方才我见手一伸过去,这太乙奇门便已发动,想起师伯方才所说的五行生克,本门秘术的阵势正是以五行生克发动,若我手不触到筷子,这太乙奇门应该就不会发动,所以姑且一试,没想到侥幸成功。”
公山先生呆了呆,叹道:“果然英雄出在少年。你师父当初总是说你聪明之极,那时我说你年纪太小,尚不可知,如今看来,你师父识人之明还在我之上。”
陈靖仇被公山先生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正待谦逊几句,公山先生忽地放下杯子,大咳起来。公山夫人忙扶住他,叫道:“阿铁,你又怎么了?”
公山先生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咳个不停,脸色亦变得煞白。陈靖仇见情形不对,忙帮着公山夫人将他平放在炕上。见公山先生的伤势如此严重,他心里不觉更增忧虑,心想:师伯的身体这么糟,只怕……只怕他无力去救师父了。他一直觉得找到了师伯,师父定然有救,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脸上也多了几分沮丧。
草草吃罢了饭,小雪已抢着去收拾碗筷了。陈靖仇见师伯的伤病越来越沉重,便带着阿梦到外屋等着。过了一会儿,公山夫人走了出来,陈靖仇见她面上带有忧色,便问道:“师伯母,师伯的伤是怎么引起的?这般重吗?”
公山夫人叹道:“若只是一般的内外伤,以你师伯数十年的功力,还不会如此沉重。他啊,一把年纪了,只是看不透胜负关罢了。”
陈靖仇犹豫了一下,道:“师伯是为谁所伤?”
公山夫人道:“听他说,乃是宇文太师。那时有支人马要起事,因为为首的是你师伯的故交,你师伯便去助他们一臂之力。谁知那宇文太师领兵前来,听说你师伯也在军中,便说为免多造杀孽,要你师伯与他一战。”
陈靖仇叹道:“师伯定然是上了那狗官的当,被他暗算了吧。”
公山夫人长叹一声道:“若真是暗算,你师伯也不至于如此。他说,宇文太师虽然麾下有不少好手,却如言与他单打独斗,结果你师伯一战落败。”
陈靖仇一怔:“师伯的鬼谷秘术不是当世第一吗?他怎会不敌那宇文太师?”
公山夫人道:“靖仇,你还年轻,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的道理。你师伯便是自觉秘术高强,却中了宇文太师一剑,剑气郁结在胸,总也化不开。”
这宇文太师到底是何许人也?陈靖仇心头只是一沉。师父说过,当初他也曾起兵,但上万士卒却不敌一个叫杨拓的一剑之威,那时他还觉得定是当时师父尚未习成鬼谷秘术。若是今日的师父再遇到杨拓,鹿死谁手也难以预料。但没想到比师父更高一筹的公山师伯却也败在那宇文太师手下,敌人中竟有此等好手,难怪连师伯都心灰若死了。他想了想又道:“那,师伯的伤没服药吗?”
公山夫人苦笑道:“寻常药物吃了也有不少,但总是不见效验。唉,除非……”说到这儿,公山夫人摇了摇头道,“算了,多说无益。靖仇,你也早点休息吧。”
陈靖仇急道:“师伯母,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治好师伯的伤?”
公山夫人见陈靖仇坚持,犹豫了片刻,才道:“是神农鼎。”
陈靖仇呆了呆:“神农鼎?”
神农鼎这个名字,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师父说过,上古有是钟、剑、斧、壶、塔、琴、鼎、印、镜、石这十神器,其中的“鼎”正是神农鼎。他叫道:“神农鼎也现于世上了?”
公山夫人道:“是。当初为了医治你师伯,我曾四处察探,好不容易查到点线索,你师伯伤势加重,不能分身,只好回来照顾他。”
陈靖仇道:“师伯母放心,您就照顾师伯吧,神农鼎由我去找来,定要治好师伯。这神农鼎在哪里?”
公山夫人看了看他道:“靖仇,你真要去?”见陈靖仇点了点头,才道,“那时我听到一个消息,说神农鼎在漠北拓跋部代代相传。只是当时没来得及前去确认,这消息是真是假便不得而知了。”
陈靖仇点了点头道:“漠北拓跋部,我记住了。师伯母放心,我一定将此鼎带来。”
公山夫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卷轴道:“神农鼎只怕形制不小,何况这是拓跋部的传世之物,他们多半不肯给你。你也不必将鼎拿来,这是药方,只须向他们借一下,将药炼出来即可。”
把药方递给陈靖仇,公山夫人又是长叹一声道:“靖仇,我看你对宇文太师很不服气。假如真的碰上他,千万要记住,不要与他交手,找机会逃走才是。”
这话墨砚农也说过,公山夫人又说了一遍。陈靖仇答应了一声,心中忖道:师伯母也对那宇文太师这么怕,我倒要看看此人的本领到底如何。
他心中虽然很不服气,但毕竟不是个莽撞之人,念及师伯如此功力,中了宇文太师一剑后亦半生半死,现在的自己定然也不是那宇文太师的对手。等公山夫人进去照顾公山先生,他在灯下翻开师门秘书,细细攻读,心中只想着:我若将本门秘术练到了极处,不信就斗不过那宇文太师和杨拓!方才公山师伯说了本门五行生克之理,又将太乙奇门传给了自己,心里纵然发狠,也觉得鬼谷秘术深不可测,想要达到师父和师伯的境界,真不知要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