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仇被这一拳打了个踉跄,连退两步,蔡魔头倒也不追,恨道:“小子,你真要做绝吗?我就豁出去倾家荡产也要斗斗你这不讲道义的小子!”
他嘴里说着狠话,人却不住后退,又退到了那伙山贼丛中。陈靖仇刚才中了一拳,实是大感意外,自己明明攻的尽是他这件铠甲的要害,怎么仍然无用?再这般阴魂不散地纠缠下去,虽然这蔡魔头本领不高,可自己的体力也要耗尽,到时就算本领比他高得多,仍是会落败。
想到此处,陈靖仇也不禁有点忐忑,锦袍少年忽然小声道:“兄台,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陈靖仇抬眼望去,正见蔡魔头正向那破锣嗓呵斥着什么,破锣嗓苦着脸从怀里摸出了一串五铢钱,蔡魔头又是骂了两句什么,他才脱下鞋,从鞋子里摸出了几个钱递给了蔡魔头。他大感诧异,低声问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心想难道这蔡魔头见打不过自己,要反掏出钱来向自己买条生路不成?锦袍少年却盯着对面,忽然笑道:“原来如此,了不起!这蔡魔头真了不起!”
锦袍少年说第一个“了不起”时,陈靖仇只道他是夸自己,没想到他赞的竟是蔡魔头,诧道:“兄台,你到底是哪边的?”
锦袍少年转过身笑道:“那蔡魔头确实了不起,不过他也已经到了走投无路之境了,就这般再跟他斗上两个回合,保证他跪地求饶!”
斗到现在,陈靖仇也有点疲惫。蔡魔头出乎意料地难缠,他实在已没了信心,但听锦袍少年这般说,心道:“就信你一次。”
此时蔡魔头已走了上来。他这身铠甲虽然被陈靖仇连番击打,却越发灿然生光,和新的一般,陈靖仇看了亦啧啧称奇。只是蔡魔头气势虽胜,眼神里却是恼怒居多,喝道:“小子,你既然做这么绝,那魔头我也不留情面,五招之内,定要让你束手就擒!你身边到底有多少钱?”
陈靖仇听他此时还要问这话,忍不住笑道:“擒住了我,就都是你的,问什么问!”
他却不知蔡魔头也是骑虎难下。蔡魔头满心盼望陈靖仇能知难而退,不来搅这趟浑水,虽然这回亏大发了,但那几个羊牯身上多半还有点油水,总能捞回来。可是这小子却死活要斗到底,现在抢人不成,自己却已囊空如洗,连二当家藏在鞋子里的体己钱都被逼了出来,再斗不过陈靖仇,自己这一群人先要倾家荡产了。他咬咬牙道:“好,我就跟你再试试!”
他大喝一声,倒也响若轰雷,正待摆个架子,陈靖仇身形一闪,耳边只听“叮”一声,却是长剑又将他腰间接口处的钢圈削掉了两个。蔡魔头心道:“糟了,这回起码就丢了二十钱!”正要挥拳打去,陈靖仇却动若脱兔,“叮叮”两声,从左边转到右边,那些连着铠甲的钢圈又被他削断了几个。此时陈靖仇已知他能将自己的力道原封不动地反震回来,所以自己打他越狠,反震的力道也就越大,这般以小巧功夫去削他铠甲上的钢圈,蔡魔头便无法反击。只是他削断了几个,却见剑锋过去如抽刀断水,刚削断,那钢圈就马上恢复如常,不禁有点焦躁,心想:“这样斗下去,我仍然赢不了啊。”抬头看看那锦袍少年,锦袍少年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陈靖仇心道:“不管了,就算你能生生不息,我就跟你耗到底!”
心意已决,陈靖仇的身法更快,绕着蔡魔头几如旋风一般,开始时蔡魔头还能看到他的身影,待转了三四个圈,陈靖仇身法使开,脚不点地,已是忽焉在东,忽焉在西,蔡魔头就算想挥拳打他都不知该打向何处,“叮叮叮叮”的声音响起了一片。蔡魔头一张脸已是青白不定,忽然叫道:“不要打了,我认输!”他虽然认输,可陈靖仇一时哪里还收得住手?人又围着蔡魔头转了两个圈子才停下。他刚停下步子,“哗啦啦”一声,却是蔡魔头身上那件铠甲四分五裂,散成一堆。原来陈靖仇出手太快,长剑使得顺了,这最后一个圈子绕过,将蔡魔头铠甲上只要有连接的部分都给削了一下。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不能旋削旋长,连接处尽被削断,铠甲自然散开。
一见蔡魔头落败,那些山贼全都变色,那破锣嗓杨渊升急道:“大哥,你身边还有钱没有?我裤腰带里藏了三个!”
蔡魔头心道:“这时候才拿出来,还有什么用!”他连连后退,身上因为没了铠甲,天气又冷,冻得有点哆嗦。边上的山贼只道他胆怯,还在身后叫道:“魔头大哥,别怕,有我们呢!”不退反进,涌到他身边,蔡魔头见他们倒是义气深重,暗暗叫苦,可嘴上仍然不肯服软,喝道:“小子,刚才是我先喊投降的,所以只算输了一半,今天就饶了你这小子,有胆子,就别来追!”他嘴上说得凶,话还没完,转身便跑,一众多魔组忙跟着他跑去,风里却还传来他们恶狠狠的叫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子,给我们记着!”锦袍少年却追了上去,叫道:“魔头大哥,等一下!”陈靖仇不知他要做什么,不禁有点诧异,心道:“难道这少年竟会与那多魔组一伙吗?”正要追过去问一下,边上几个过路客人却过来千恩万谢。他们这一次出门,突遭强人剪径,只道破财事小,怕性命也要不保,谁知从天上掉下陈靖仇这个救星来,纷纷过来道谢。
好容易打发了这些人,陈靖仇便觉手脚有点酸痛。与蔡魔头一战虽然并不危险,可力气着实花得不少。他将路边一块石头掸干净了坐下,心道:“然翁要我振作起来,做些值得做的事,原来说得也没错。”拓跋玉儿死后,他一直在伤心,只觉自己一身本领也毫无用处,但想想这回救下这些过路行人亦是自己这身本领所赐,多少心境平和了些。
斗了半天,人有些疲倦,他坐在石上歇息,便又将笛子取了出来,吹了一曲《梅花三弄》。先前这支《梅花三弄》吹来,总令人抑郁不欢,现在他心情多少好一些,笛声便又显得清丽婉转。
一曲吹罢,只听边上有人道:“想不到兄台武功绝伦,法术精妙,奏笛之技也如此高明,真令小弟佩服。”
陈靖仇抬头一看,却是那锦袍少年。他怔道:“兄台,你不是追那蔡魔头去了?”
锦袍少年道:“大恩未尝言谢,岂敢贸然而去。我是追上去给那蔡魔头一些盘缠,指点他一条明路。对了,小弟李世民,不知兄台尊姓大名,贵庚几何?”
陈靖仇道:“原来是李兄,在下姓陈,名靖仇,今年十六了。”
李世民听他报了名,笑道:“那愚兄痴长一岁,要冒昧称一声贤弟了。陈贤弟,你侠肝义胆,文武双全,实令愚兄佩服之至。只是不知陈兄此番要前往何处?怎的夤夜来这荒山之中?”
这李世民谈吐既随和,又不失气度,陈靖仇对他亦大生好感,便将前事约略说了。与宇文拓相斗的种种自然不提,只说有位相熟的朋友去世,自己要将她的尸身护送回部落之中,李世民听了不禁动容,拱手道:“陈贤弟一诺千金,大有古之朱家郭解之风,失敬失敬。”
陈靖仇道:“李兄,你说对那蔡魔头指点一条明路,不知是指什么?”
李世民道:“这蔡魔头一伙实是难得的好手,你看他铸出的这副铠甲,极见巧思,这般落草为寇,实是隋珠弹雀,至为可惜,因此我劝他们去太原府投军,谋个好出身。”
陈靖仇听他说起这套铠甲,便问道:“李兄,这套铠甲到底有什么玄虚?”
李世民笑道:“这铠名为‘投报铠’。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套铠甲也是一般,只消将钱币投入,凡有破损处便立能修复如新,而且能将所受之力反震回来,所以贤弟你开始时无奈他何。若那蔡魔头家中有邓通铜山,你纵然本领再高也斗不过他。”
陈靖仇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他家里若有铜山,那是真正的天下无敌,也不会来拦路行劫了。这人真想得出,怪不得这点本领也敢落草。只是不碰上高手还好,碰上个厉害的,他抢到的钱只怕还没扔下去的钱多。”
李世民道:“果然,碰上了贤弟这等好手,他当然也就倾家荡产了。”两人说到这儿,都放声大笑起来。陈靖仇这些天尚是头一次这般欢笑,只觉李世民性情豪爽开朗,让人如沐春风。两人又说了一阵,陈靖仇问起李世民为什么来这儿,他叹道:“不瞒陈贤弟,愚兄前年听得陛下在雁门关受突厥人所困,因此投笔从戎,前来投军救驾。谁知到了军中,看到陛下好大喜功,对前线将士不闻不问,耽于游乐,还屠杀那些弱小部族,以充军功,愚兄大失所望,因此决定离开军中,回归故土。”
陈靖仇听他直斥隋帝之非,心有戚戚,点头道:“其实皇帝根本不是个庸碌之人,真不知怎么会如此倒行逆施。”
李世民道:“庸者尚无大过,昏才是致命之病。昔年汉帝年幼,霍光辅政,一般国泰民安,最不好的便是为人君者并不庸碌,却无自知之明,一意孤行,如此其才足以济恶,天下百姓更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