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仇被陈辅打了一耳光,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见师父居然打自己,心里却是一痛。他见陈辅还要再打,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师父,您别打了。”
陈辅被他拉住,心中不禁有了一线希望,问道:“靖仇,你还记得你为何要取这名吗?”
无非是靖北虏,复国仇。这话陈靖仇不知已听了多少遍,以前觉得师父所言尽是金科玉律,但现在越来越觉得这话实是空泛。所谓的北虏到底指什么?拓跋玉儿也被师父归为“北虏”的一个,小郡主也是,难道为了复国仇,连她们也要“靖”了?他也知道这样一说师父必定又将暴跳如雷,只是道:“一切等我从仙山岛回来再说吧。”
陈辅只道他回心转意,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回答,眉头一瞪,正要喝骂,小郡主忽然在门口道:“老师父。”
看到小郡主过来,陈辅不好发作,躬身一礼道:“郡主。”
小郡主道:“老师父,您也别怪陈公子了,他现在正在伤心,等过一阵定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陈辅叹了口气,心想也只能这么想。小郡主走到陈靖仇身边道:“陈公子,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刚得到消息,宇文太师已顺利得到伏羲琴,正在赶回的途中……”
陈靖仇打断她道:“郡主,现在什么事都没有玉儿姐姐的事重要,我想去一趟仙山岛,求仙人出手相助。”
小郡主道:“求仙人吗?万一他们也没办法,那你怎么办?”
陈靖仇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也不知道。”
小郡主知道已说不通了,叹道:“那只有这样了,你把那匹玉露白骑去吧,路上也好快一点。”
陈靖仇道:“我还是骑赤霞红吧,多谢郡主。”他又要向师父告辞,但见陈辅吹胡子瞪眼,理都不理他,只好行了一礼,转身出了门。小郡主送他到了门口,陈靖仇飞身上马,向小郡主拱了拱手道:“郡主,这几天还请郡主照料我师父。”说罢,打马绝尘而去。
陈靖仇一走,单小小悄无声息地走到小郡主身边,小声道:“主人,他去找仙人帮忙,真不要紧?”
小郡主忽地一笑道:“你怕什么?就算神仙,也救不回拓跋玉儿一条命。”
单小小吁了口气道:“那就好,我怕拓跋玉儿真活过来,那一切都要穿帮。”
小郡主冷冷道:“他不会有这机会的。现在通天塔建得如何了?”
“马上便要竣工,应该就是这些天了。”
宇文拓也马上就要回来了,现在,已到决战时刻了吧。她受撒旦之命前来中原,处心积虑谋成此事,眼看成功在望,可不知为何心底没有半点喜悦。单小小却不知她在想这些,还在微笑道:“主人真是神机妙算,等魔主降世,主人必定大受恩宠。”
女魔将妮可,从无怜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这具人身待得久了吗?她想着,默然不语。
陈靖仇离开大兴城,一路快马加鞭,除了歇歇马,连客栈都不住,没几天便赶到了海陵。他在海边找到了大禹迹,牵着赤霞红向前走去。这匹马拓跋玉儿骑过,当时她赞不绝口,说这等好马,连游牧为生的拓跋部中都从未有过,这一路马不停蹄,赤霞红虽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也跑得精神萎靡。他拍拍赤霞红的脖子道:“马儿,再劳烦你一阵,上了仙山岛就让你好好歇歇。”
进入大禹迹,眨眼间便已来到仙山岛。他已经来过一次,熟门熟路,加上这回有匹坐骑,但仍是嫌慢。一路催着马前行,前面已见天外村了。一到村口,还没进去,便见阿如提着个篮子出来。一见陈靖仇,阿如叫道:“陈哥哥,你又来了!”
陈靖仇飞身跳下马道:“阿如,然翁在吗?”他生怕然翁又在和古月仙人下棋,那自己便要扑个空,因此先问一句。
“爷爷正好在家呢。”阿如看了看他的马,很是好奇,问道,“陈哥哥,你骑的这是什么?这么大!”
阿如一直住在仙山岛,还不曾见过马匹。若是平时,陈靖仇定要跟阿如聊上半天,但这时他哪有心思,说道:“阿如,我要马上见然翁,过后跟你说。”说着,就飞身向村里的然翁居跑去。一进门,见然翁正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张棋枰,然翁一边啜饮着一杯酒,一边抓抓头,只怕这局残棋让他大费脑筋。陈靖仇抢到他跟前,双膝跪倒道:“然翁。”
他突然间冒出来,然翁也吓了一跳,忙扶起他道:“陈公子,你怎么来了?”
陈靖仇从身边解开九黎壶道:“然翁,是这么回事。”一时间也不好多说,只是将事情约略说了一遍,然翁吃了一惊道:“你把爱哭小姑娘放在炼妖壶里了?”
陈靖仇道:“是。然翁,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救救她。”
然翁接过九黎壶看了看,说道:“我先看看。”
他带着九黎壶进了内室,一边道:“阿榆!把我的金针拿来!”阿榆闻声带了个紫檀木盒过来,陈靖仇见然翁将拓跋玉儿的尸身放到榻上,试了试鼻息,双眉紧皱,忐忑道:“然翁,还有办法吗?”
然翁道:“幸好你将爱哭小姑娘放在炼妖壶里了,她现在还有一丝游气,虽然希望很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他刚说完,陈靖仇“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却是他不顾一切地赶路,已近油尽灯枯,听得还有一线希望,自己也支撑不住了。然翁见他摔倒,反而吓了一跳,试了试他的脉息,知道他是劳累过度,倒没什么大碍,便让阿榆背他到隔壁歇下,自己先给拓跋玉儿诊治。
陈靖仇不知躺了多久,睁开眼时,窗外天都黑了。他想起前事,翻身坐起,只觉身上仍是酸痛不堪,强撑着走出来,阿如正在外面拿几个棋子在玩,看见他出来,忙过来扶住他道:“陈哥哥,你醒了?”
陈靖仇道:“玉儿姐姐呢?她醒了没有?”
阿如道:“爷爷和古月仙人都在给玉儿姐姐看病呢。”说着,向边上一扇门一指。陈靖仇心急如焚,忙过去撩开了布帘,往里一看,见拓跋玉儿平躺在榻上,然翁和古月仙人分坐在榻两边,两人都是双目紧闭,头顶有白烟一阵阵冒出。阿如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陈哥哥,爷爷他们在忙,你在外面等吧。”
陈靖仇无可奈何,只得在外面等着,心想有古月仙人相助,说不定真的还有指望。阿如见他面如死灰,问道:“陈哥哥,玉儿姐姐出什么事了?小雪姐姐呢?”
陈靖仇道:“玉儿姐姐就是被小雪伤的!”
阿如吓了一大跳,心道:“小雪姐姐为什么要伤玉儿姐姐?”可是看陈靖仇的脸跟冻住了一样,哪敢再去问三问四。又过了一阵,其实也没多久,门帘一挑,然翁和古月仙人走了出来。然翁本来鹤发童颜,一张脸极是红润,此时却也苍白之极,而古月仙人本来面如冠玉,气度高华,这时却神情灰暗。陈靖仇迎上前道:“然翁,古月先生……”就不敢再问,生怕他们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来。
然翁看了看他,摇摇头道:“陈公子,虽然你及时将爱哭小姑娘收到炼妖壶里,但她受伤极重,我和老狐狸用尽功力也只能保住她这口游丝之气,接下来……唉,只怕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陈靖仇道:“那还有希望了?”
然翁心中又是一声长叹。他说这话,其实已是说拓跋玉儿凶多吉少,但陈靖仇总不肯放弃任何一线希望。如果说实话,只怕他要受不了,然翁只是点点头道:“看她的造化吧。”
陈靖仇心想古月仙人和然翁一同出手,定能救回拓跋玉儿,已是满心希望,也不知该怎么感激,特别是古月仙人,上回为了饕餮之事已大伤元气,现在又为拓跋玉儿如此操劳,忽地跪下给他们磕了个头。然翁忙扶起他道:“陈公子,你先歇着吧,我和老狐狸也得歇一阵了。”
然翁和古月仙人回房歇息,陈靖仇却是坐立不安。一会儿去看看拓跋玉儿,一会儿又坐在门口抬头望天,阿如来找他说两句闲话,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一句,心不在焉。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进房去看拓跋玉儿,忽见她唇边现出了一丝血色,心头狂喜,叫道:“玉儿!玉儿姐姐!”
拓跋玉儿的嘴唇动了动,忽然道:“小雪……”唇边那丝血色忽然又如烈日下的冰雪般消逝。陈靖仇心头一沉,然翁和古月仙人听得他的叫声又走了进来,见拓跋玉儿的模样,古月仙人抢到榻边搭了搭脉,颓然道:“游气已散,不成了。”
这句话仿佛一个大铁锤当面打来,陈靖仇失声道:“古月先生,您是仙人,难道就真没办法了?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做,就算要我的命也行!”
古月仙人叹道:“药医不死病,陈公子,节哀吧。”他不忍再去面对凄然欲绝的陈靖仇,转身出了门。陈靖仇已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只是想着:“不会,不会,玉儿姐姐不会死的!”可是不论怎么对自己说,却连自己都不能相信。凄恸之下,人又晕了过去,这回却不是劳累过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