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整个下午我都在打坐,可是再也没有养到半分阳气,整个脑海里都是那个红色的倩影。晚上回去就挨了师父的骂,说我们撞到妖了。我坚信那红衣女子不是妖,于是生平第一次说了谎话。后来我练功练得更勤快了,每天我都比长风多练很多时间,他说我疯了。我想我真的疯了,因为每天长风不在的时候我都会去偷偷的跑到后山,去看看溪边的女子还在不在。那段时间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觉得,每天的天气似乎都那么好。
后来纤纤偷偷地告诉我,那时候她每天都在那浣洗白纱,因为她在等我来。我的头兴奋地炸了开来,比当初元神第一次出窍时还要兴奋。后来,我天天瞒着师父和纤纤在后山见面,我们跑遍了整个卷龙山的每一个角落。
世事无常,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我从来没有想到纤纤居然会离我而去,因为那时候她已经修成了妖仙,我想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是传来的讯息居然会是这样。而那个传讯的女子居然这么象纤纤。我一眼就看出她是纤纤的女儿,我和纤纤的女儿,因为她的脚上还穿着一只红色的绣花鞋。
我颤抖着拿出另一只红色鞋子,温柔地蹲了下去,为女儿穿上那小巧的红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绿荫满地鸟鸣山间的时刻。当我为纤纤穿上那双鞋的时候,我觉得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想我去看看她。是的,我多么想去看看她啊,几千年了,现在想想,我真的不清楚这些年来我做的这些事是为了什么。无论做了什么,到头来都是一场镜花水月,万事皆空。我想我真的该为了纤纤做些什么了,地狱十殿阎王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站在我面前的是平等王皇朝。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不想出手留住我。但是他是阴司的阎王,所以他飞出大殿来看看我。我仿佛又看见了在冥魔边界上皇朝那张苍白的脸。保重!你也保重!无声地互送祝福之后,我们转身分别。
前面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了。我轻轻地理了理身上的金边黑袍,带着女儿飞出了冥界。
风吹起我的长发,送来清冷的空气,呼,人界的风,真好!
第一章黄泉尽头
一条路,一望无际的路,从脚下延伸到天边。无数的人缓慢地走在路上,远远望去,象一条条蠕动的虫子。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有什么,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里。可笑的是,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走在这路上;可悲的是,这条路还是要继续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不,现在,至少现在,已经有人走到尽头了。
“小伙子,过来,过来,走了这么久的路,累了吧?喝碗热茶解解渴吧!”一个慈祥但又有些媚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一阵疲惫感袭来,脚步竟然有些不稳,怕是行了几千几万里了吧,真的是又渴又累啊。擦擦脸上的风尘,年轻人终于忍耐不住,坐在了路边的大石旁边,背靠着巨大的石块,微微地喘着气,略显清秀的脸上也慢慢有汗珠滑落下来,落在灰黑的地面上。
“小伙子,过来,过来,喝碗热茶吧!”慈祥的声音又再响起。拭了拭汗珠,终于抬眼往声音来处望去。首先吸引注意力的赫然是一口锅,一口银白色的锅。锅里冒着蒸腾的雾气,冉冉而起。奇怪的是,锅是凭空立在那儿的,没有任何的支撑,也没有任何的炭火来加热。锅的右边是一张桌子,斑驳破旧的外表让人猜不出是什么年代的了。桌上有一杯,一勺,一罐,此外别无他物。桌边,一个鬓发灰白慈眉善目的婆婆正在冲自己微笑。
“您,您是在叫我吗?”年轻人忐忑地问道。
“自然是叫你啦,这里哪有其他的人呢?”婆婆答道。
“哦?”年轻人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烟雾蒙蒙,死气沉沉,哪里有半点人的影子!“这!这,婆婆,其他的人哪里去了?我怎么看不到呢?”
“其他的人?你忘了么,你一直就是独自一人走来的呀,这里很少有人结伴来的,难道你和别人一起来的吗?你记错了吧?”
“啊?我一个人来的吗?”年轻人突然愣住了,随着和婆婆的对答,僵硬的思维好象慢慢有些活络了。但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因为眼前的环境,面前的婆婆,都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一滴冷汗慢慢地从额头渗了出来。
“年轻人,呵呵,是不是慢慢想起来了?”婆婆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原本慈祥的声音此刻听来却有种冷森森的味道。“是的,你想的没有错,你没有来过这里,确切地说,是你这辈子都没有来过这里。而一旦你来了这里,也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来了就回不了?难道……难道这里是?”
“呵呵,傻孩子,你转过身去看看,你靠着的大石头上是什么字?”
冷汗已经湿透了青衫,被风一吹有点冷飕飕的。他慢慢转过身,望向自己休息停靠的巨大山石。青色的山石仿佛从地面直接生长出来一般,孤傲地竖立在灰黑的地面上。而靠向大路的一面平整光洁,闪着蒙蒙的磷光,三个猩红的大字仿佛要跃石而飞,迎面呼啸着扑面而来,赫然正是“奈何桥”!
“啊----”年轻人发出一声惨呼,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变成青白色,流露出惊悚的神情。望着不远处那幽幽的黑暗处,呆立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巨大的疼痛使他龇牙咧嘴。但是马上就被随之而来的巨大冲击给抵散了。“婆婆,难道,我死了么?我,真的,死了么?”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孩子,婆婆悄然叹息了一声。拢了拢鬓角灰白的头发,缓慢但肯定地说道:“是的,孩子,按阳世的说法,你确实是死了。你不信吗?呵呵,你仔细想想,你在走上这条路之前都做了什么?”婆婆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个魂灵,面上没有丝毫情感表露出来。
过了许久许久,年轻人慢慢地站起身,缓慢但坚定地走到婆婆前面的桌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婆婆,我不想死!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去,请您告诉我,如何才能回去啊?”说到后来,声音竟然颤抖而略微嘶哑。
婆婆神情一敛,变得认真而严肃:“孩子,刚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来了这里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呀!”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呢,我家里父母兄弟还在等我回去啊!他们一定在等我的,一定是!”他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面目由于过分激动而显得有些狰狞。但是,无论他怎么喊,婆婆依然是那副表情,不温不火,巍然不动。
不知道喊了多久,也许是累了吧,终于,一切归于沉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色的雾气慢慢地从地下悄然飘出,一丝丝,一缕缕,终于,大地之上完全被黑暗笼罩。整个世界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片死寂。
婆婆依然站在那里,锅里的水也依旧沸腾,只是,那银白色的小锅却已经变成墨黑色,仿佛与周围的黑暗溶为一体了。年轻人依旧坐在青石旁,双眼无神地直视前方,依稀有些破旧的衣衫半脱半穿地挂在身上。阴风吹起衣袂,发出细微的猎猎的响声。
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彻骨的阴风。忽然,远处传来极细微的响声。慈祥的婆婆拿起桌上勺子,缓缓搅动一下锅里的水,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烟雾迷蒙中,渐渐显现出了一个身影。目光呆滞,动作僵硬。看装束是个道士,大约五旬上下的年纪,须发苍白,一身道袍破旧不堪,浑身打满了补丁,腰间还系着一根麻绳,却也是二根绳打个结凑起一根来的。
婆婆的脸笑的愈发慈祥了。“行路的人,过来喝碗热茶解解渴吧!”声音里仿佛有种磁性,行路的人慢慢地走到了茶桌旁边。婆婆轻轻地打开了罐子,指甲挑了一点粉末到杯子里,左手小指一曲一伸之间,一大滴晶莹的水滴凌空从墨黑的小锅里跳出,划过了一道弧线落到杯子里,转眼间杯子里就帽出蒸腾的热汽,一缕难以抗拒的香气回荡在四周。
那个落魄的道士本已经筋疲力尽,眼见此刻竟然双目放光,一下子抢前边,颤巍巍伸出双手要去抢那杯子。婆婆一动不动,微笑持杯,任由那道士一把夺过杯子,一饮而尽。却忘了那水乃是刚刚由滚烫的锅里分离出来的,喝得急了,一时被烫得五官挪移,大汗淋漓,瞬间便双手捂住肚子蹲了下去,显得痛苦不堪。
然而隔了不久,奇怪的事发生了。只见这个道士的身影渐渐地变得有些飘忽,居然整个身体慢慢地在变淡。阴风一起,居然有随风飘走之势。道士大急,手足舞动想要站直了稳定住身形,哪知道一动不要紧,只见不远处那幽幽黑暗里悄然飘出一道灰气来,似缓实快,眨眼之间已将他裹了个结实,瞬间就拉进了黑暗里。一时之间,寂静的桥边,再没有响动了。婆婆嘴角边的笑却显得愈发诡秘了。
一时之间,奈何桥边又恢复了沉寂。那个少年仍然坐在突兀的青石边静静地望着来路,而婆婆呢,依然在熬那锅沸腾了又沸腾的水。
来路上渐渐有喧闹的声音传来,仔细听来,似乎还伴随着大声的争吵。眉毛微微一挑,婆婆又若有所思地笑了。很快,路上就来了一群人,而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走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个红衣服的女人,远远望去,如一团烈火一般。只是鬓发皆白,面上透着隐隐的青灰色。在她旁边跟着一男一女,男的生得肩宽体阔,方面大耳,走起路来蓬蓬有声,仿佛一座小山在移动。背后居然还背着一把开山大斧,斧面居然有半个磨盘相仿,上面刻着篆字花纹。女的似乎很文弱的样子,扶着男子一步一随,却还是要随风而倒。嘴角隐隐的血滴,让人感到她的死很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