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高翠兰抱着他,越来越吃力。
而且她还变成了一个被所有人嘲笑的小丫头,她的爸妈不理她,用人家丁都看着她偷笑,连那些看家狗都冲她汪汪狂叫,想吞掉她怀里的小猪。
那个时候,人们管她叫抱着猪的小女孩。
后来,高翠兰求奶娘做了一个小布兜,于是她可以把小猪背在背上。
后来,大家又管她叫背着猪的小女孩。
再后来,天蓬更大了。她再也背不动了,于是,她终于不得不把他放在地上。
但那时,已经没有人再敢碰这只小猪一下了。
因为所有人都能看到女孩眼中那坚强的光芒,看到她为了守护自己所爱的,有多么不顾一切。
世界这么大,我们注定无处可逃。
未来会怎样,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永远都找不到。
十年后。
城镇里的人都在好奇地张望,看着那个英姿俏丽的少女牵着她的猪走在街上。
那头猪还真是大啊。
那已经不能叫猪了,他是个怪物,是个传奇,他活了十年。现在的他,像座小山,全身钢刺般的黑硬鬃毛,凶恶的獠牙,他也许有一万斤重,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就与大地一同颤抖。他走在集市上的时候,巨大的身躯把道路都塞满了,周围搭起的摊位被他挤得哗啦啦倒了一片。
“高小姐,来卖猪吗?”有不怕死的上来搭话。
高翠兰冷冷一笑,什么都不说。
那头猪也冷冷一笑,冲那人打个响鼻,一股浊气把那人喷出几丈远,被猪鼻涕糊在墙上。
没有人敢惹那头猪,因为高翠兰会和他拼命。
也没有人敢惹高翠兰,因为那头猪会和他拼命。
现在,已经没有人叫高翠兰背着猪的小女孩了。
人们都叫她:想要嫁给猪的疯女孩。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冤孽啊。魔障啊。”高太爷对我讲述了这个故事,捶胸顿足。
“我发下誓,只要谁能杀掉那头猪,救小女出魔障,我就将小女许配给他。”高太爷看向我。
“可我是和尚。”
“可以还俗啊。”
我看看猴子。
“他不行。”高太爷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让小女刚出火坑,又入魔掌。”
猴子才不理我们,他只顾从一个桌上蹦到另一个桌上,看见好吃的就挑走,挑走了也不吃,在空中甩着玩,这会儿正在表演接扔二十一根鸡翅膀的把戏。对于爱情童话,他不感兴趣。
“我……”
“我们请了好多法师了,结果一个被猪拱死了,一个被猪坐死了,一个被猪熏死了,一个被猪……”
“我放弃。”
“但是,如果能娶了小女,我这祖传的家业,千亩良田,整个庄园,百十壮丁……”
“我放弃考虑了,我决定现在就干。”
“啊?干什么?”
“干那只猪!”
我在黎明之时出发,沿着河岸前行,青黛色雾气从河面上升起,缠绕住树影和我。白马走得缓慢,他喜欢那个故事,不愿我伤害那个猪妖。而我清楚,我根本没有本事杀什么猪妖,我连一只一级普通猪都打不过。我只是想去看一看,那个传说中的和猪相依偎的女孩,是什么让她无忌尘间的一切,执著地与猪共舞。
但是这个清晨渐渐地变得不安静了,雾气中出现了一些影子,时隐时现,越来越多,最后我听见脚步声汇成洪流,当雾散开时,我发现我正率领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向猪妖藏身的所在。
这只队伍主要由高老庄家丁、农户,以及所有想杀了猪妖娶高翠兰得到高家产业而从世界各地赶来的上万人组成,他们听说我要去云栈洞,都生怕我一个人得了好装备,于是蜂拥而至。这个团队的职业构成有:农民、手工业者、法师、战士、骑士、庄园主、贵族、国王、妖怪、道士、僧侣、德鲁伊……这都什么玩意儿!
我并不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但我必须跑在他们的前头,不然会被踩死。
你问那只猴子在哪儿?让我找找……他正骑在金箍棒上看热闹——也不怕硌死。我和你们说过他不喜欢泥土,而且自从戴了金箍,特别地反感暴力。
那只猪并不难找,想看不见他才难。
当他那巨大的影子出现在前方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那只猪正在树林中沉睡,看起来就像一座打呼噜的小山。他看起来比高太爷向我描述的要大得多,简直就是一座移动城堡,我想高太爷的回忆还停留在多年前吧。
在这巨大城堡的顶端,那个少女也正沉睡着。她随着猪的酣声起伏,睡得特别香甜。奇怪的是那猪怪坚硬的刚毛在她身边就十分的柔软,为她铺成小窝,护卫着她。
人们呆呆望着,谁也不敢先上前,也不敢吭声,生怕惊醒了他们。
那只猪突然睁开了一只眼。那眼有车轮般大,在黎明的雾中肃杀地瞪着。
人们吓得摔倒一片,爬起来立刻做偶然出现在此状,各自寻找角色扮演。
“卖鱼啦卖鱼啦。”
“咦,卖鱼的这多少钱一斤?”
“哎呀王老兄好久不见,哪阵风把您刮来啦?”
“哦,我只是在洛阳一觉醒来,觉得天色甚好,所以决定来此吊吊嗓子。”
我左看右看,不知如何融入这台话剧,只好扔块石头对白马道:“小白,去把这根骨头给我叼回来。”
那猪冷冷地看我们一眼,又合上眼,只顾睡去。想来每天来此围观的人太多,他早已失去兴趣。
“到底有没有人开怪啊?”有人愤怒地喊。
“嘘……”有一道士道,“轻声,不要把BOSS吵醒。我们先站好位,按乾坤六十四卦理把他包围起来……”
人们包围了这只猪,而高翠兰还睡得很香甜。
巨大的猪再次睁开了眼,他预感到了什么,但是却没有动。
他不想吵醒身上的女孩。
有人扛来了沉重的铁弩,那弩须得四个人抬动,那弓弦是用许多根浸过药的鹿筋拧成,手指般粗,要用铁链、铰盘将它咯咯咯地拉开,挂在钩上。那几个大汉吃力地转动铰盘,肌肉上青筋暴出,那弩箭有两尺长,孩子手臂般粗,带了巨大的倒钩,系着铁链,铁链就拴在弩座上,弩座又用铁锤将钢钉钉住。这一箭的力量可以穿透铁甲砖墙,那倒钩一旦射入肉中,纵是海上巨鲸也无法挣脱。
他们又将毒药抹在箭头上,那药水如漆般稠,深青发亮,若是粘上皮肉,立时溃烂,遇血则凝为硬块。药味腥臭难闻,人们都远远地躲开。
而后更大的物件被抬了过来,那是巨型的捕兽夹。十六人方能抬动,精钢制成,每颗利齿有人头般大,闪着寒光。又要七八个大汉顶着,另七八个大汉拉扯方能支开,若是触发,力量能有千钧,可以粉碎顽石。
这样的铁弩与兽夹围着猪怪摆布。猪怪再次睁开了眼,他发现这次的阵势与众不同,开始不安地喷着怒气。人群也惊慌地退后。
猪怪发现高翠兰依然未醒,他在犹豫,怕自己站起来逃奔,会将女孩甩下身来。便只是转动头颅,怒视着周围的人群。他的腿划动着,扬起大片的沙土。
那道士像是个围猎组织者般,慢慢地抬起了手。
壮汉们也将手小心地按在了巨弩的机簧上。
我低下头,细细回忆,想不出这猪怪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只是不想被屠宰分解挂在集市上,他只是想保护那个孤独无伴的女孩。不过,反抗作为一头猪的宿命,本来就是最大的罪。
我又转头看了看猴子。猴子表情淡漠,他总是这个样子,自从戴了那个金箍,他再也不会愤怒或惊讶了,你就算在他面前杀光所有的鸡,把血泼到他脸上,他也只是舔舔嘴唇,笑着说:“泼血节快乐。”
我想起,我手里还有两个金箍的,不知那位美丽的女菩萨,是为谁而准备。
突然不知哪个紧张的家伙手一哆嗦触到了弩机,铛的一声响,一支弩箭带着铁链就射了出去,扎进了猪怪的身体里。
那猪怪狂吼了一声跃了起来,带倒钩的箭头没入他身体中半尺,他一动,铁链瞬间被拉直了,那被钢钉钉在地上的弩座也被扯得震了一下,几乎被从土中扯出来。
这一扯,那鲜血便从伤口处直喷了出来,竟是深黑色的,糊在许多人身上脸上,更多的血则沿着铁链流淌下来。高翠兰惊醒了,她紧抓着猪的鬃毛,以免摔落下去,对周围的人群喊:“你们滚开,滚开!”
猪怪想逃开,但是已经被没入身体的铁钩拽住。那道士猛一挥手:“放!全放!”十几台弩车一齐发射了,带着长长的索链,呼啸着划向空中,钻入那猪怪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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