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猪与沙僧灰头土脸地从树冠中爬出来,噗一声吐出口中的树叶。只见那些怪婴纷纷坠下树去,遇土则入,尽数钻入地下去了。
猴子在空中大笑:“好!跑吧!快跑吧!这回没人能吃你们,你们也不用吃人了!”
“可我们怎么办?”我吼着,“这么大一棵树,至少得赔五两银子啊!”
“你看见是谁弄倒这树了吗?”猴子问我们。
我们头摇得像拨浪鼓,没人想被灭口。
“既然如此,那我们上路吧。”
“好好好,走了。”大家欢天喜地地上路。
“白龙马还在观里头呢。”沙僧提醒。
“没事。”我说,“他比你快。”
果然一声马嘶,白龙马已经在前方等候了。
大家突然谁也不说话,撒腿就向前跑。
整整跑了一天,跑出八百里去。突然前面迎来一老道,喊着:“长老,贫道起手了!”
“贫僧起脚了!好狗别挡道!”我们飞驰而过。
那老道猛然变了脸:“你等推倒我的人参果树,还想跑么?”
猴子怒了:“不要血口喷人,谁推倒了你的果树,我分明是用拔的!”
“你赔我树来!”老道一挥袍袖,狂风四起,飞沙走石。
猴子举棒迎了上去,八戒沙僧也举兵器相随。
老道哈哈大笑,升上天空,那袍袖突然无限展开,遮蔽日光,整个天空都变成一块飘动的布。猴子八戒沙僧的兵器打在布上,只如掸灰一般,使不上力气。
那袖口之中,卷起巨大旋风,将我们四人全卷了进去。
等再摔落到地下时,一看周围好熟,原来又回到五庄观来了。
老道也落下云头:“你们这些和尚,我好心请你们吃果子,你们不吃就罢了,怎还推倒我的仙家果树?”
我笑道:“我也想知道,地仙之祖,怎么靠吃婴儿来长生不老?”
镇元子冷笑:“那不是婴儿,是人参果,草还丹。”
我问:“究竟是我肉眼凡胎,识不得异宝。还是神人仙风道骨,尝不出血腥?”
镇元子却大笑起来:“好你个金蝉子,当年我就说不过你。没想到你转世变了凡人,还是这样脾气、这样胆量。”
“当年你却见过我?”
“当年你是佛祖最得意的弟子。我是道家地仙之祖。灵山办盂兰盆会,我受邀参加。那时道家佛家,都暗自不服。所以盂兰盆会凡有道家参加,都变成辩论大会,互不相让,文斗又不免变成武斗,最后成为斗法大会。”
“我和你斗过?”
镇元子于是开始给我讲当年盂兰盆会的故事。
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灵山的盂兰盆会上,佛家与道家为了争谁最通晓世间奥义,各不相让。
道家说:“我们道为世界本源,所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这意思是说:我们道是很强大的,怕了吧哈哈!
佛家说:“我们佛无所不在,无所不知,如实知见一切法之性相,成就等正觉之大圣者。是透彻领悟宇宙人生,真正圆满觉悟。所以没有我佛不知道的,你们那些道当然是小儿科。”
道家说:“佛若知道,则佛所晓之道,就是我道家之道。所以佛即是道。你们佛领悟的不过也我们道家的知识。你们那些佛都是我们家老君去印度旅游时听了他的教诲才变成的佛,所以佛家不过是道家的一个分堂罢了,应该听从总舵主管理。”
佛家说:“呸!我佛虽然知道,但是不知道。知道是知道世上的道理,不知道是不知道你们那个道派。我佛是在菩提树下被落下的苹果打中才发现的三大定律,从来没有看过你们家老子发表的论文,你们这是诬蔑!”
道家说:“三大定律早就过时啦,现在都兴相对论啦。你看我们道家的理论: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才是宇宙大爆炸学说的最好体现。说的是宇宙爆炸了,时空膨胀,物质喷出,但等将来宇宙坍缩了,一切物质又回归原点。全说对了有没有!有没有!”
佛家说:“那是你们蒙上的好吗?再说谁告诉你宇宙最后会回归原点的?宇宙中所有能量耗尽、物质分解后,就会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那就是虚无。所以我佛才说四大皆空,因为宇宙的尽头就是空啊,一切都会归空啊。你们道家不知悟空,还谈什么宇宙定律?”
道家说:“我们对!”
佛家说:“我们懂!”
道家说:“大海无量!”
佛家说:“如来神掌!”
道家说:“北斗七星拳!”
佛家说:“佛山无影脚!”
于是佛道两派掀翻桌子,操起板凳,大打出手。要争天下第一大派。
这一片乱战之中,这边蜀山剑派力战五百罗汉,难分难解,那边天龙八部突破青城派的防守,包抄全真七子的后路。双方高手尽出,相拼功力,只把灵山震得摇摇欲崩,四大部洲震颤不止。
斗得正酣时,却见斗殴现场中间坐了一人,任凭刀斧碗锅在他头上飞来飞去,只静静看着远处不动。
镇元子好奇,便揪住一旁银头谒谛来问:“那是何人?为何竟然佛道两派高手如此可怕地内力相拼,他在中间居然不伤分毫,岿然不动?”
那谒谛道:“你却不晓得他?这是佛祖最得意的弟子金蝉。深得佛祖真传,法力无边。也许将来就是佛祖的衣钵传人呢。”
镇元子一想,如此大的来头,若能将其击倒,必大灭佛家的威风。于是长啸一声,震退身边诸罗汉,身形一晃,便落在那人的身边,一掌就击向他的头顶。他为地仙之祖,这一掌有万年修为,可碎山覆海。就算是菩萨挨了,也元神俱裂,太上老君受了,也要道行尽废。
那人头顶猛挨这绝命一击,然后……抬起头,摸摸脑袋:“谁打我?”
镇元子面如土色。眼前这人毫无提防,完全没有运力抵御,受自己全力重击,居然没事一样,这样法力,可谓深不可测,已达化境。
镇元子不由心生敬畏,于是望向四周:“谁啊?谁这么无聊?”
金蝉子看没有人承认,摇摇头,又去看着远处发呆。
镇元子好奇,凑过头去:“你在看些什么?”
金蝉子道:“没看什么。”
镇元子问:“眼下佛道两派相持不下,请问在大师眼中,佛与道,谁更知世间真理?”
金蝉子摇头道:“我心中烦恼,无心想这个问题。”
镇元子问:“大师为何而烦恼?”
金蝉子道:“李家村张家媳妇只怕要生个女儿,我故此烦恼。”
镇元子失笑:“大师如此身份,不参与佛道两派决战,却在操心这等事?敢问那张家媳妇和您有何牵连?”
金蝉子道:“那张家媳妇正在求神灵保佑,不要让她生了女儿,被婆婆丈夫嫌弃,毕生痛苦。这事关她一生的命运。此刻世上,还有亿万之人苦苦渴求幸福安乐而不得。而树下两群蚂蚁还在为思想与派别厮打。”
弥勒忙笑着过来:“这位便是金蝉子,佛祖的第二个弟子,悟性极高,佛法造诣我只怕也不及,是将来最有可能继承佛祖衣钵的人。”
“哦?”镇元子冷笑。
弥勒对金蝉子道:“快请敬上一杯茶,请仙长恕冲撞之罪。”
金蝉子一扬手,那群殴中四散各方的桌案茶具碎片尽数飞回,重新完好如初。再一扬手,桌上茶盅浮起,飘到镇元子面前,“还请恕罪。”
镇元子笑取过茶碗,只觉那茶碗有千山万海之重,他单手使全力持了,不让人看出手臂在微微颤抖,揭开茶碗一看,里面狂涛急旋,竟是把一整个须弥山海都装在里面了。
镇元子心想:这要是喝下去,是想把我撑爆啊。就算能喝下去,只怕也站不起来了。
他将茶碗送到唇边,作势轻抿了一口,一下子灌进好几万斤水去,不敢再喝了,但不喝完又怕被西天笑没本事,于是向天一指道:“咦?灰机?”
众人全向天上一看,镇元子哗地把茶水全倒进他那乾坤大袖里,往桌上一放:“好茶。”
金蝉子笑道:“既是好茶,多喝些吧。”
“师父……你怎么袍子下面在漏水啊……”明月小声提醒。
镇元子暗垂目一看,不好,座位下好大一摊,那茶碗中须弥海之水太多,连他的可装日月的乾坤大袖也渗水了。眼看众人偷笑,镇元子心想:金蝉子我算记住你了。
他长叹一声:“不喝了。此次前来赴会。是有一些疑惑,想与众位大师研讨一二。”
金蝉子抬手:“仙长请说。”
镇元子笑道:“那我就斗胆问了。请问:佛与道有何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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