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少年告知一二,残缺感激不尽!”店家残缺忽然两手抱拳,激动说道,微躬的身躯使其看起来更加显得无比诚意,颇有让人难以拒绝之意。
林易见此并未立刻透露出修行之法,而且以眼前的残缺来看,修行之事只怕早已十分艰难,毕竟对于修行的事本是越早入门越好,以将近不惑之年的年纪迈入修行之门,即便就算体质好的如陆小羽朝戈那般,只怕最后的成就也不可能再达到多高的程度。
于是,林易缄默了良久,严肃说道:“我若教你修行,有何好处,难不成就以白墙上的那盏黑纱斗笠为好处?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些。”
“自然不是!”残缺说道。“我想少年既要购买黑纱斗笠,必然是要准备做些不方便之事,如果少年有用得着我且信得过在下的地方,不妨直接开口,况且我听少年的口音,似乎并非是寮城之人。”
林易并未想到眼前的残缺如此敏锐,仅凭自己欲要购买黑纱斗笠就能大致猜到自己所欲何为,不得不说他是一位非常睿智的男子,而且,自己的口音确实不属于寮城之人。
因此,林易很是认真的看了一眼眼前的残缺,语气有些冰冷道:“你很了解寮城?”
“在下六岁之时便随父亲来到了寮城,现如今,岁月无情,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十年之久,你说一个生活在寮城三十年的人与土生土长的寮城之人又会有什么区别?”残缺看着林易,淡淡说道。
“先将此丹服用六个月,每月服用一颗,等时间到了我自会再来寻你!”林易右手一闪,一瓶小瓷罐便出现在了手中,随之毫无在意的丢给了眼前的残缺,转身向门外行去。
残缺接过瓷罐,打开灌口轻闻丹药之味,顿时一股无比庞大的气息猛然自丹药中传来,使其顷刻间便像是升华了般,颇有飘飘欲仙的味道。
“多谢少年赠此灵丹,孰不知少年名讳?”残缺见林易就要走远,急忙问道。
“时候到了,自然会告之于你!”林易心中尚有顾忌,草草说道。
残缺闻言,知晓对方心中尚有所顾忌,因此倒也并未继续纠缠开口询问。
以林易的处境要是再继续待在寮城,必然会迎来一番血雨腥风,因为他得罪了萧家的皮蛋少爷,因为他的大意使典当行的掌柜已经将其锁定为猎物,所以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份过度曝光,他只有先将名字深藏于心。
其实林易心中也知晓,自己倘若不加入常微先生的墨砚画坊,那么萧家根本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甚至就算自己拜入了先生门下,萧家也定会找机会在背后对自己下手。
对于眼前眼前的残缺,林易虽然觉得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睿智机敏之人,甚至很适合跟在身边做事,但仅凭几句谈论就报以信任,这并不是他林易的作风,同时,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把握去随便信任别人。
修行的路不好走,一不小心就得陨落,若要问林易在这个世界信谁?那么除了自己就只有生死共患难不离亦不弃的子离,只是如今的子离依旧还在不可踏足之地。
走出漆黑仅靠烛光打亮的通道,脚下发出一声声脚踏木质地板的清脆声音,林易知道残缺此时并未跟随自己出来。他很理解残缺此刻的激动情绪,就像一个人可以在自身将要大半辈子都度过之时,悄然间却得到了修行的方法。
残缺本是对修行十分憧憬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整日翻着那本破旧到就要化成齑粉的聚气之书不断查看,甚至痴迷到已经顾不上去贩卖店里的器物,况且从他原先的高傲脾气与性格来看,便早已注定他的店铺将会生意全无。
林易先前进入残缺的店铺只因巧合,而且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无意进入会对残缺造成什么改变,只是对残缺本人而言,眼前这名驼子少年却改变了自己原本拥有的凡人命运。
甚至他迫切这个改变,已经足足幻想了几十年。
重新走到店铺里,落入眼帘的依旧是满屋子的兵刃与甲胄,林易提手拿起自己的大花油纸伞,随之又走到那堵白花花的墙面前,顺手取下了那盏可以黑纱遮颜的斗笠。
斗笠握在手上轻飘飘的,不像农家里的斗笠那般沉重,而且这盏斗笠的制作手工十分细腻精致,无论是从黑纱还是斗笠本身的材质来看都当属于上层珍贵材料。
“怪不得残缺要卖我二十两白银,先前眼拙不曾瞧出这盏斗笠的特殊之处,如今握入手中,它倒又显得物有所值了!”林易喃喃自语,随之忽然微微一笑将其带在了头顶之上。
右手轻轻白光一闪,林易放下了手中的大花油纸伞,同时也给残缺的柜台上留了一锭银子,但很意外的是,原本在林易心中只值十文铜钱的斗笠,此刻竟变成了足足十两银子。
残缺双手颤抖的紧握着自己手中的瓷罐,眼神牢牢的盯着瓷罐看着,虽然表面上的人依旧安静站在那间只是摆设作用的房间里,但内心其实早已激情澎湃,如似海涛奔涌,难以平复下内心的奔腾与颤抖。
他不怀疑瓷罐里的东西会对自己有害,因为他可以看出先前的林易并无害他之意。
残缺的为人不像林易那般谨慎,也可以说他的阅历要比林易要更深,懂得什么人值得信任什么人不可信任,况且他接触的人原本就要比林易要广泛的多。
一位紧靠个人就能在硕大寮城黑市里立足的人,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人,即使他的店铺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意!
……
……
第六十八章 血染无声夜(上)
春季的雨水总是缠缠绵绵,不如雷阵雨那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它就像在盛夏残阳下融化了的糖水一样牵丝垂缕,仿佛永远都下不完,不禁使人从欣赏的角度渐渐转化成了厌烦。
漫天都有连绵不绝的雨滴扫落,落在了寮城的每一处街角,落在了寮城每一处深巷。
水滴带起一片片透明而脆弱的雨幕,迷蒙的水汽不断飘迷着,使明亮的天色渐渐变暗,变得深沉,直至黑暗,形成了一个雨水不断的漆黑色雨夜。
空泛的大街早已毫无足迹,没有人会在春雨飘零的大街上游走,连乞丐们都找到了归宿,一个个都在雨幕下躲了起来,所以,寮城表面上所剩下的,只有街巷里的孤寂与满城灯火。
灯火是陈旧的,因为是烛光。
在雨水的冲击下,灯光显得更加梦幻与模糊,然而,就在这么充满模糊不清的硕大寮城街道上,却有着一名头戴斗笠的少年不断行走。
少年行走的脚步很坚定,步步为营步步成道,他不惧倾盆雨落,也不在乎路面溅起的水滴正打湿着他的裤脚与布鞋。此少年正是林易,他自黑市里出来后,天色已经接近了黑色。
林易不断向前行走,不知疲倦,穿过了无数条深幽古巷,走过了长长的寮城古街,正欲往寮城大街行去。
良久后,他终于来到了寮城大街,只不过此刻的天却早已深如羽墨。
望着头顶已经找不到一丝光亮的天,林易心中却莫名冷冽起来,他看着眼前这快硕大的牌匾,匾上雕刻着一个大大的當字,醒目而刺眼。
木匾被雨水快速的冲刷着,发出一声声讽刺在光明之下的阴谋声,林易平静的心被雨水杂响而打乱,在他心中不断回想起掌柜的阴谋与冷血,回想起对方口中所道出要取他性命的奸诈声,于是,他开始比这些漫无目的垂落的雨滴更气愤。
杀意蓦然弥漫在他深邃的双眼里,化成一条条充满血腥的红丝,林易立身在无处不沾雨的大街上,视线紧紧盯着这家曾经换取过银两的典当行,许久后,终是抬起脚步行走而去。
……
……
“小富,你去把大门关了,今日时日已晚,况且还下着狗屁春雨,不会再有生意送上门来了!”在典当行的后院里,张二嘴里吃着晚餐,一边暴躁说道。
“是,掌柜的!”身为小富的下人听闻,恭敬说道。
小富转身去房里拿了油纸伞,随即撑开伞面走出庭院,朝前面的房中走去。小富身为下人,吃饭得在主子后面,且不得与主子同桌用食,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一个带有等级的帝国本是充满黑暗与不公的,此刻的账簿先生便是最好的例子。
账簿先生受了伤,在柴房中不断啼血,身边的丫鬟见他受此重伤亦不敢上前帮丝毫的忙,因为掌柜之前对她吩咐过,只要不让账簿先生死掉就可。丫鬟唯唯诺诺的身子微颤,脸色有些恐慌,她不敢踏步上前给予账簿先生帮助,不然她的下场就会与账簿先生一样。
小富走出内院只身来到典当行前,他放下了手中的油纸伞,伸头看了一眼大街,发现大街上早已毫无人烟,随之就欲伸手关起大门。
门板握在小富的发手上稍显沉重,毕竟他不过是一名刚过十六的小青年,而且作为奴役本是生活的十分艰苦,地位也使得他的身体弱不禁风,瘦弱的仿若只剩一副骨骸。
他一块一块的将门板叠加着,脸上憋着一股吃力的血意,额头也开始有了丝丝疲倦的汗液,眼看着门板只剩下两块,小富咬了咬牙就欲伸手抬起,然后就在这动门板的一刹那,一道冒着寒光的利剑蓦然自门缝中穿插而过,剑尖死死的盯在他就欲举起的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