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蛐蛐皇帝,却因一件不传于史的趣闻。匡帝年少,不喜政事,独号斗蛐蛐,那年陈国内乱,有西山人揭竿而起,常与人道曰,梦见西山神君传天书与他,相授世人,庶民亦可学道。不出两月,投奔者已过三万,突袭陈国重镇,竟斩获藏于此镇的七品道符一张,借此威势,半月内连下五城,生灵涂炭。陈君闻之,寝食难安,恐祭出神符,祸及百姓,遂请匡帝派神师相助。十万火急,可当使者到达大匡皇宫,却被告知匡帝正在逗蛐蛐,使者叩首顿足,内侍无一侧目,到后来,那使者只得自戮右脖相逼,内侍变色,领其见匡帝。得知陈国之事,匡帝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过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看向陈使,挠了挠头,指向金罐中的两只蟋蟀道,寡人有神威大将军和通天大将军,不知爱卿相中了哪知。见着一脸和煦笑意的匡帝,陈使当场气绝,口喷鲜血而亡。
陈国上下四百多载,却毁于蛐蛐身上,其余十二国诸侯敢怒而不敢言,只因大匡皇室中尚有一人在,当年远征海外的天下四大元帅中仅存者,也是匡朝为数不多的神师。
琉国公主在天京滞留了一个多月,来往于诸侯重臣的别院深宅,当她最后一日从皇宫中走出后,送行之时,她嘴角那抹得胜般的笑容王馨儿至今记忆犹新。又过了十来天,王馨儿陪驾国主回吴,迎接她的却是王家结党私营罚金三两,虽只是三两,可吴世家见着王家失了王眷,纷纷落井下石,不到一年元气大伤。
反观她,带着匡帝的特赦回到琉国,与琉君并驾,百姓欢呼千岁,远在千里之外的王馨儿说是不嫉妒却是自欺欺人,可出身便不同,怎得它求。
时隔六年,再度相见,依旧白衣轻颜,可眼前琉国公主却仿佛换了个人般,从她露于面纱外的眸子中,再见不到那抹令王馨儿微微吃味的骄傲。
“啪!”
茶盏倾打,三沸的茶香混着茶水散布开去,素衣女子冷冷的看向王馨儿,轻启朱唇。
“大胆王馨儿,你私入我国境且不谈,竟还行凶杀人,该当何罪!”
闻言,王馨儿眉头轻微,却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饮着茶,开口道。
“馨儿非但无罪,且有大功。据馨儿所知,殿下所助的是当朝左相,左相以貌悦君,和……那个人素来不和,可那人在野之助却是离公子。不日皇妃便要生诞,若是小公主倒还好,可若生了位小皇子,恐怕朝堂上的那些人便要坐不住了。”
顿了顿,看向面色平静的琉国公主,王馨儿低声道。
“我在这时杀了离公子,非但无过,还有大功,除去霍国公一臂,而殿下和左相日后行事起来可要方便许多。”
话音落下,琉国公主依旧如不波古井,丝毫没有动容半分。
深吸口气,王馨儿挣扎着,起身,跪地,向素衣女子叩首道。
“馨儿犯了大错,如今陷于琉国进退两难,还望殿护佑。”
沉默,陡然间,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却是白衣女子玩味地打量着王馨儿,伸手将她扶起,指间不经意间滑过香肩,轻轻一捏。
“这才是,你邀我前来本是有求于本宫,岂能反客为主。”
站起身,琉国公主看了眼面色紧张的王馨儿,幽幽道。
“先前有人祭道符查探此地,你的行踪已暴露,明日本宫便重新帮你安置住处,等三日后陪本宫前往墨云楼。不过在此之前,约束好你的手下,没有本宫手令,严禁外出……还有你,馨儿。”
闻言,王馨儿面色一怔,随即转喜,朝向琉国公主重重磕了个响头。
再抬头时,一身素衣的女子已不见了踪影,轻揉着被女子掐了一把的肩膀,王馨儿眸中浮起厌恶之色,转瞬即逝,先前有意装出的惊喜也随之烟消云散。
说是帮自己安置住处,可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无非是想将我软禁起来。这女人向来谨慎,非要亲眼见着离公子不现身墨云楼方才相信,如此,就等三日后再见分晓吧。利益的交换无非是互抓把柄,她知道我杀了离公子,却按下不发,她的把柄自然也到手了。
嘴角浮起缱绻的笑容,面纱飘落于地,将王馨儿的容颜暴露在点点烛影下。
如雪般冰清玉洁的面容上挂着清冷的黛眉,一双弯眸如水澄澈,颊边微红,顾盼生姿,尤显妩媚,即便放在整个大匡朝她王馨儿也算是一等一的尤物。奈何家道中落,门可罗雀,往日追逐她的世家子们连半个影儿也没,而她也不得不委身于年过半百的柳师,以求家族平安。
“今晚真可谓是一波三折,幸好还有个琉国公主可以用上一番。”
王馨儿幽幽一叹,看向摇曳的火烛,眼前没来由的浮起一个矮小的身影。
“伯尘,安伯尘……倒是一个好名字。不过,至今这世上还没有一个让我王家人吃亏而不付出代价的人,你当真没了离公子庇护,你可以活得过明天?”
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王馨儿口中念念有词,眸子深处映出一条火红的蜈蚣,起初小如米粒,却越变越大。
“呼!”
窗棂打开,冷风扑来,掀动烛火不安的晃动着,一条三丈长的飞天蜈蚣“嗖”地飞入里堂。窗棂合上,而那条全身赤红背生八翅的蜈蚣也渐渐变小,乖觉的落于女子手臂上。
手指点中飞蜈双目,王馨儿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她猛地睁开双眼,美目中浮起淡淡的惊诧。
“竟消失了?”
“看来你在这琉京也有藏身之地,不过没了离公子,你一个小仆僮又能躲到哪去。等我稳住那位公主殿下,你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仙家秘籍……”
笑靥绽放,明媚如春花,忍辱负重的王家女儿起身走到窗前,遥望琉京秋月,只觉心情大好。
王家没落四载,却没想到这么快便能寻着转机,只要抓住那个自作聪明的少年便行,顺便将琉京这趟水再搅浑几分。
连区区小仆僮也欺负到自己头上来,当真是奇耻大辱,若不将他碎尸万段,怎能消得心头之恨。
烛火熄灭,堂内幽寂一片,而那条怪异的飞天蜈蚣也钻入王馨儿手臂,化作淡淡的火纹,悄无声息。
……
“女人若是笨了,再美丽也无用。”
离王馨儿府邸相去不远的茶楼上,夜深人静,楼栏清冷,只有一个素衣蒙面的高挑女子孑孓而立。
“在我眼前使手段,吴国那些男人也真够没用的,四年了都没将你调教好。”
露于面纱外的面颊浮起一抹玩味,转瞬消散,琉国公主沉默半晌,低声喃喃着。
“若你当真杀了离公子,只那能有两策,上策便是立马逃回吴国,下策才是来寻我庇护。这琉京中若没个让你惦记的东西,你王馨儿又怎会忍辱负重寄我篱下。”
玉指张舒间,一张崖山飞鸦符从她袖中飞出,在半空变作一只铁嘴乌鸦,拍着翅膀向西郊飞去。思索半晌,琉国公主又弹出两张飞鸦符,一只飞向匍匐在琉京中央的庞大皇宫,另一只则飞出琉京,向北而去。
崖山飞鸦符是五品道符,所化的神鸦不惧水火,且能飞天遁地,极通灵性,价值不菲,却有一个缺点只能用一次。可在琉国公主手中,这些价值近千金的道符就和寻常纸片般,随手祭出毫不可惜。
半柱香后,飞向西郊的神鸦扑棱着翅膀回转,朝向琉国公主摇了摇头,随后化作一团黑火,自焚成灰烬。
“毁尸灭迹的本事倒没丢下,如此,且等上三日。”
未寻着离公子一行的尸身,琉国公主不恼不惊,挽出一个手印,身形渐渐消失在楼阁高处。
崖山铁鸦符在她眼里算不得什么,可放眼琉国满朝文武,京城两大世家,又有谁会轻易动用一张五品道符。神鸦自焚化作灰烬,气息传出,却让未眠的琉京修行中人闻风而动,或是祭出道符,或是射出文武火前来探查。
第009章 胆大包天
距离王妃生产约莫还有两三月,琉京上下稍有权势者皆蠢蠢欲动起来,若是其余妃子倒也罢,可王妃却不同。自古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王妃产下的是小公主那另作它论,倘若产下的是位小王子,不出意外,琉国国祚从此定下传人。然而,这位赵王妃却不是寻常世家女儿,论起血统,比琉君还要高贵几分,只因她是大匡先帝的小女儿,当今陛下亲妹妹,蓝月公主。
琉君将大统传于蓝月之子,那无异于在他百年后把东琉拱手让于匡皇室,从此国将不国,和寻常行省又有何区别?
因此王妃尚未生产,朝中便出现左右两派,左派以左相为首,支持立嫡,右派则以右相霍国公为表率,坚持立长不立幼。霍国公虽然年事已高,却是琉国三代股肱重臣,即便在左相权倾朝野的开平年间,也得到不少军中将领支持。这两派势成水火,明争暗斗无数,左相得宠于琉君,更有璃珠公主撑腰,可霍国公门生无数,又得离公子暗中相援,争斗了这么久也算不分上下。
先前璃珠公主祭出神鸦道符,声势虽不大,可两派耳目遍布京城,不多时便有修行者推算出神鸦先前所探方位,飞报回自家长者,未及半个时辰,琉京世家重臣皆知道了这个消息璃珠公主不惜耗费五品崖山飞鸦符查探西郊,众所周知,离公子日间刚刚出城游玩,前往之地正是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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