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
她润润干渴的喉咙,低头看着擦得锃亮的红木地板。皇宫里即使地板都那么讲究。“是的。我的小妹妹。她染上了疫病。没有她,一切都会不一样。我不能去——也不会去。对不起。”欣黛吃惊地发现这些话都是真话,即使她自己听起来也是如此。她纳闷,要是她的测谎仪能够测到她的话,警示灯是否也会亮起。
凯失望地倒向身后的电梯,头发垂到眼角。“噢,对不起,我原来不知道。”
“您不可能知道。”欣黛用裤子擦着手掌。她戴着手套的手已经开始出汗。“事实上,有件事……我想告诉您,如果可以的话。”
他好奇地扭过头来。
“我想她希望您能知道她,这就够了。呣……她叫牡丹,十四岁了,她疯狂地爱着您。”
他抬起了眉毛。
“我只是想,要是有天大的奇迹发生,她也许能活下来——您能邀请她跳舞吗?在舞会上?”欣黛说话时声音沙哑,她知道这个天大的奇迹是不会发生的。但还是要问一下。
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然后慢慢地、坚定地点了一下头。“我很荣幸。”
她垂下了头。“我会让她知道,好让她盼望着这一天的。”欣黛从眼角看到凯把手伸进衣兜里,攥成了拳头。
“外面的人肯定已经起疑心了,流言会传得沸沸扬扬的。”欣黛说完,尴尬地笑了一下,但凯没有笑。当她鼓起勇气,再去看他时,却发现凯正茫然地看着她身后的电梯箱壁,肩头如同压上了千斤重担。
“您还好吧?”
他这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拉维娜觉得她可以把我当作提线木偶。”他眉头紧蹙。“我刚想到,也许她是对的。”
欣黛不安地摆弄着她的手套。在这种情况下,多么容易忘记了她是在跟谁说话,多么容易忘记他脑子里所想的所有的事情,比她甚至比牡丹重要得多的事情。
“我感觉所有的事情都会毁在我的手里。我感觉好像我会毁掉一切。”他说道。
“不会的。”她多么想向他伸出手,但是她犹豫了,只是不安地紧握着手腕。“您会成为人人都爱戴和敬仰的皇帝。”
“是的,肯定会。”
“我说的是真的。瞧,您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可您甚至还不是皇帝呢。另外。”她抱着双臂,把手藏起来。“您也不是孤军奋战,有顾问、各省代表、国务大臣、财政大臣,还有……我是说,实际上,单单一个人,怎么可能把事情搞得那么糟?”
凯苦笑了一下。“你的话并没有让我觉得好受,但还是要谢谢你的好意。”他抬头看着电梯顶。“我不应该把这一切都告诉你,这也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只是……你是很好的倾诉对象。”
她的脚的地上蹭着。“这也是我要关心的问题,毕竟,我们都生活在这里。”
“你可以去欧洲。”
“是啊,说实话,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凯笑起来,声音又变得热情起来。“如果这不是全然的信任的话,我真不知道什么是了。”
她羞怯地低下头。“您瞧,我知道您是尊贵的皇族,可是大家等电梯肯定已经等得不——”这时凯向前俯身,离她那么近,一瞬间她以为他会吻她,她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定定地站在那里,心狂跳着,不敢抬头看他。
他没有吻她,而是低声说道:“设想一下,有种药可以救命,可找到它需要你付出所有的一切,会完全毁了你的生活。你会怎么办?”
她感受到了他身体散发的温暖气息,他是如此贴近,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香皂味。
他死死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等待中有着一丝的急迫。
欣黛润润干渴的喉咙。“毁了我的生活,却可以救活成千上万的人?这没什么可犹豫的。”
他听后嘴张得大大的——她的目光也不由地落在他张大的嘴上,接着又落在他的眼睛上,她几乎可以数得出他眼睛周围有多少根黑黑的睫毛。但接着,忧伤又回到了他的眼中。
“你是对的,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此时,她的身体既渴望靠近他,又想推开他。但是到嘴边的话却让她哪样也做不出来。“殿下?”
她朝他扬起脸,是最轻微的动作。她可以听到他颤抖的呼吸声,而这次,他的目光落到了她的唇上。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不合适,但是……似乎我的生活就要被毁了。”他说。
她眉头微蹙,似乎在询问他为什么,可他并没有回答。他的手指,轻得如同呼吸划过她的臂肘,然后俯下身来,欣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甚至没能湿润一下干渴的嘴唇,她闭上了眼睛。
剧烈的疼痛击中了她的头部,穿过她的脊椎。
欣黛喘着粗气,弯下身子,用手捂住了肚子。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的喉咙像被酸蚀般疼痛。她向前倒去,凯大喊着抱住了她,然后轻轻放在地板上。
欣黛在他的怀里颤抖着,感觉到阵阵晕眩。
接着疼痛消失了,如同它到来时一样迅速。
欣黛喘着气,佝偻着身子躺在凯的怀里。他的声音敲打着她的鼓膜——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模糊的声音。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她浑身发热,戴着手套的手在冒汗,脸也火辣辣的。就像以前厄兰医生碰她的时候一样。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润润嘴唇。她的舌头就像一团棉花塞在嘴里。“我很好,”她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过去了,我很好。”她紧紧闭上双眼,等待着,生怕哪怕最微小的动作会再次引起疼痛。
凯用手抚摸着她的眉毛、她的头发。“你肯定没事了?你能动吗?”
她试着点点头,强迫自己看着他。
凯倒吸了一口气,急忙向后躲去,他抚摸欣黛眉毛的手也停了下来。欣黛感到一阵恐惧。难道她的视网膜显示器被看出来了?
“怎么了?”她边说,边用一只手捂住脸,手指紧张地摸摸自己的皮肤和头发。“发生了什么?”
“没——没什么。”
当她再次鼓起勇气,与凯的视线相遇时,凯正在啪嗒啪嗒地眨巴眼睛,眼里充满困惑。
“殿下?”
“不,没什么。”他不相信似地撇撇嘴。“我看错了。”
“什么?”
他摇摇头。“没什么。好吧。”他站起来,把她也扶起来。“也许我们该去看看厄兰医生能不能抽时间给你看看。”
第二十五章 我也是月族
在离开电梯,向厄兰医生办公室走的当儿,凯收到了两个邮件——欣黛知道,因为她能听到他腰带里发出的滴滴声——但他却没有查收。尽管欣黛一再坚持说她可以自己走,尽管经过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是他坚持要送她穿过大厅。经过的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让欣黛感觉不安,但他却似乎并不在意。
走到厄兰医生的办公室时,他并没有敲门。当厄兰医生看到这个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时,却并没有吃惊。
“又发生了一次,她晕过去了,不知是什么原因。”
厄兰医生用他的蓝眼睛看着欣黛。
“现在已经过去了,我没事。”她说道。
“你有事。是什么导致的?怎么才能治好?”凯说道。
“让我看看。看咱们有什么办法来阻止它再次出现。”厄兰医生说道。
凯觉得这个回答可以接受,但也很勉强。“如果您需要研究经费……或者特殊设备或者任何其他的物品,都没问题。”
“不用大惊小怪,她也许只是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医生说道。
欣黛眼睛里的测谎仪又在闪烁,她恨得咬牙切齿。他又在对王子撒谎,对她撒谎。但是凯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质问。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欣黛。他脸上的表情让欣黛很不舒服——好像在说,她是一个陶瓷娃娃,一碰就碎。
也许在这表情的背后还有一丝的失望。
“真的,我很好!”
她看得出来,他并不相信,但是又无法与她争辩。这时,他的通信机又响了。他终于看了一眼,然后一脸不悦地关掉了。“我得走了。”
“很显然。”
“非洲总理呼吁召开全球首脑会议。非常枯燥,纯粹的政治。我的顾问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她脸上故意摆出轻松的表情,希望借此告诉他,现在离开完全没有问题。不管怎么说,他是王子。地球上最有权力的男人和女人正在召唤他,她可以理解。
然而,他还是待在那里,和她在一起。
“我很好,走吧。”她说。
他眼睛里的焦虑减轻了些。他朝厄兰医生转过身去,从兜里拿出了什么,使劲擩到医生的手里。“我来,也是想把这个给你。”
厄兰医生戴上眼镜,冲着灯光举起了药瓶。里面的液体是清亮透明的。“这是?”
“拉维娜女王的礼物。她声称这是治疗蓝热病的抗生素。”
欣黛的心猛地一震,眼睛死死盯着药瓶。
抗生素?
牡丹。
厄兰医生的脸色骤变,眼镜后面的眼镜睁得大大的。“是吗?”
“这也许是个圈套。我不知道。理论上讲,这是一个人的用量——足够一个成年男子使用。”
“我明白了。”
“那么,您认为如果这是真药的话,能仿制吗?”
厄兰医生把嘴唇拉成一条长线,把药瓶放下来。“这取决于很多条件,殿下。”他停顿了很久,接着说,“但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