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黛看着图像,想象着正看到自己慢慢死去。实时地。
“你们已经使用了多少组抗体溶液?”
“医护?”
“二十七组。”医护机器人答道。
“可是,每次使用,他们死得都慢了些。”空中的声音说道。
欣黛不由地攥紧了纸床单。
“我相信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医护,请继续注射A溶液。”
桌子上一阵噼啪作响,接着医护机器人来到了她身旁。它的身体护盖打开了,露出了装有注射器的第三只手臂,是跟急救机器人一样的装置。
欣黛想挣脱开,可她根本动不了。她想象着镜子另一侧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正在看着她,嘲笑她无用的挣扎,她便不再动了,尽力保持安静,尽力坚强起来,尽量不去想他们对她所做的一切。
机器人用叉齿抓住欣黛的胳膊,欣黛感觉到它是冰凉的。她的臂弯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内抽血两次,现在仍有瘀青。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肌肉也紧张地绷紧着。
“如果你放松点儿,就更容易找到血管。”机器人用空洞的声音说道。
欣黛的胳膊却绷得更紧,甚至颤抖起来。话筒里传来嗤嗤的鼻息声,好像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对她的过度反应觉得可笑。
机器人的程序设计还真够严谨,尽管她在反抗,针头却一下准确地扎入她的静脉。欣黛紧张地大口喘着气。
扎进去了,只扎了一下,液体流入欣黛体内,她便无力挣扎了。
第二篇 迷雾
夜晚,她干了一天活已经筋疲力尽,他们拿走了她的床铺,她只能躺在壁炉的炭灰旁。
第九章 消失的病菌
“病原体成功输入,所有反应似乎都很正常。血压稳定,明天上午约0100点,预计会进入病症二期。”李说道。他高兴地拍拍手,转过椅子面对着厄兰医生和芳婷。“这样看来,我们都可以回家打个盹了,对吧?”
厄兰医生对此不以为然。他用手指在面前的屏幕上轻轻划过,慢慢地翻着病人的全息影像。二十个小绿点在她的血流里闪动着,慢慢地在她的静脉里扩散。可这个他已经见过了,而且是很多次。然而现在让他感兴趣的是别的东西。
“您以前见过这种事吗?”站在他身旁的芳婷说道。“她一个人的收入负担全家的支出。”
厄兰医生不满地瞟了她了一眼,可是因为他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她,也并未引起她的注意。他噢地喊了一声,把椅子滑到一旁,接着看病人影像。他轻敲着屏幕上两节金属椎骨接驳处的亮点,继而把影像放大了看。刚才只是小阴影的地方,现在却十分明显,十分清晰。
芳婷两臂交叉,俯下身来。“那是什么?”
“我不敢肯定。”厄兰边说,边旋转影像,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看上去像是一个芯片。”李医生站起身来,过来和他们一起看。
“在脊椎上?这对她有什么用呢?”芳婷说道。
“我只是说看上去像。没准儿是脊椎骨错位,然后重新连接的,也说不好。”
芳婷指着屏幕说:“这不仅是重新连接,可以看到脊椎边缘,好像是植入的……”她也摸不准是什么。
他们都看着厄兰医生,厄兰医生目光却停留在刚刚飘入影像上的一个小绿点。“像一个邪恶的萤火虫。”他自言自语道。
“医生,”芳婷说道,把他的注意力转到她这里来,“她为什么要把一个芯片植入到神经系统?”
他清清嗓子,“也许,”说着,他从上衣兜里拿出眼镜,架在鼻梁上。“她的神经系统曾受过剧烈的外伤。”
“悬浮车事故?”李说道。
“以前在电子导航出现以前,脊椎受伤很常见。”厄兰医生用指甲划过屏幕,她的全身影像又显示出来。他眯起眼来仔细地看着屏幕,手指在影像上不停地划动着。
“您在找什么?”芳婷问道。
厄兰医生放下手,看着窗口另一侧静止不动的女孩说:“少了什么东西。”
她手腕上的疤痕组织。她人造脚上的光泽。她指尖上的润滑油。
“什么?少了什么?”李说道。
厄兰医生走到窗前,把一只汗津津的手按在观察台上。“一个绿色的小萤火虫。”
在他身后的李和芳婷迷惑不解地看了眼对方,然后又转向全息影像。他们开始数数,李默数,芳婷大声地数,突然芳婷数到十二时惊讶地停了下来。
“一个刚刚消失了。”她边说,边用手指着女孩右腿上消失的点。“有一个病菌,刚才就在这儿,我一直看着呢,现在却消失了。”
他们看着看着,两个闪光的小点儿再次消失了,就像灭掉的电灯。
李把波特屏从桌子上一把抓起来,用手指敲着屏幕说:“她的免疫系统正在疯狂地工作。”
厄兰医生靠近麦克。“医护,赶快再取一个血样。快。”芳婷听到声音,马上反应过来。
她来到窗前。“我们还没有给她注射抗生素呢。”
“没有。”
“那怎么……”
厄兰医生咬住指甲,稳稳神儿。“我需要马上拿到第一个血样。”他说着,向后退了一步,眼睛始终盯着那个赛博格女孩。
“所有病菌消失以后,把她移到4D实验室。”
“4D实验室不是隔离实验室。”李说道。
“确实,她不会传染的。”厄兰医生已经走到门口,他打了个响指。“或许可以让医护给她松绑。”
“松绑……”芳婷脸上一脸的怀疑。“您肯定这是个好主意?她对医护机器人动过武,还记得吗?”
李环抱双臂。“她说的没错,她发怒的时候,我可不想靠近她的拳头。”
“你没什么好怕的,我要和她单独见面。”厄兰医生说道。
第十章 4D实验室
当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出现,要求从这个待宰的羔羊身上提取血样时,欣黛又是一惊。她死盯着镜子,身旁的医护机器人以机器人特有的高效率准备新针头,她也并没有看它。
她使劲咽了口吐沫,润润嗓子,问道:“我还要多久才能用抗生素?”
她等着,却没有人回答。机器人用金属叉手抓住她的胳膊。她缩了一下,接着针头又扎进了她仍然疼痛的臂弯。
看来瘀青要持续好多天了。
然后她想起了她明天就死了,或者快死了。
跟牡丹一样。
她感到心中一阵绞痛。也许爱瑞是对的,也许这样最好。
她浑身打了个冷战,金属腿与缚住她的脚箍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也许不会死,也许抗生素会起作用。
她深深地吸了口实验室里清凉、无菌的空气,她可以看到墙上的全息图像在模仿她的动作。右脚有两个绿点在游走。
医护机器人拔出针头,用棉球堵住针眼。盛装她血液的试管被放入墙壁上的一个金属盒子里。
欣黛用头撞着病床。“我问你问题呢,抗生素?什么时候,今天吗?你们至少是在尽力救我,对不对?”
“医护,”传来一个新的女人声音。欣黛猛地扭过头,重又盯着镜中的自己。“断开病人的监护仪,护送她到4D实验室。”
欣黛用手紧张地抓着身下的医用床单,指甲都嵌了进去。4D实验室。他们是不是要把你送到那里,然后看着你死去?
机器人关闭了她头上的控制面板盖,把她胸口的导联线拔掉。监护仪上的心电波成了一条直线。
“你好?你能告诉我正要干什么吗?”欣黛问道。
没人回答。机器人传感器旁边的绿灯一闪一闪的,门开了,外面是镶着白瓷砖的走廊。医护机器人把欣黛的轮床从镜前推开,出了实验室。走廊空空的,有一股消毒液的味道,轮床的一只轱辘发出吱吱的声响,正好与机器人的脚步声相互呼应。
欣黛使劲地扭头,但却看不到机器人的传感器眼睛。“我想我的小腿肚子里有些润滑油,能不能让我把那轱辘弄弄。”
机器人默不作声。
欣黛也闭了嘴。心中默数着身边划过的一扇扇的白门。“4D实验室有什么?”
寂静。
欣黛用手指敲着身下的纸床单,听着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和轱辘发出的吱嘎声,真令她心烦。她听到远处的另一条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她设想从紧闭的大门里随时会传来尖叫声。接着一扇门开了,机器人把她推进了4D房间。这间屋子和刚才那间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观察镜。
欣黛被推到另一张床的旁边,上面放着熟悉的靴子和手套。接着,让欣黛吃惊的是,捆绑着欣黛的卡扣啪的一声打开了。
她赶紧把手脚都从金属卡扣里挣出来,免得机器人一会儿发现自己弄错了,又把她扣起来。但是机器人直接退回走廊,并没有别的反应。大门在它身后砰地关上了。
欣黛胆战心惊地坐起来,在屋子里搜寻着隐藏的摄像头,但并没有看到。墙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同样的心率监控仪和部件扫描仪。她右边有一个网屏,并没有打开。接着是门,两张病床。还有她自己。
她腿一悠,摆到了床的另一侧,抓住她的手套和靴子。在系左靴子鞋带时,她想起了离开废品场之前藏在左腿里的工具,这简直就像是几辈子以前的事了。她打开左腿,发现工具没被拿走,不禁松了口气。她憋足一口气,拿起了一个最大最沉的工具——一把扳手——然后把盖子盖上,接着把鞋带系好。
当她把假肢遮盖起来,手里拿起武器后,感觉好多了。她仍然很虚弱,但是不像以前那么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