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就像刚刚输掉一场足球赛的队员,垂头丧气地走上甲板,他们知道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目前的处境,反抗是徒劳无益的。因此,他们没精打采地站在那,接受命运的安排。奥雷亚在想,这种情况究竟能坚持多久?他们中间是否有人会突然反抗?
两名防卫队员跳上渔船的甲板,接着快艇尾部也有两名队员上了那条船。英格利希先生也把自己的船靠拢。奥雷亚看到,这位准尉果然名不虚传,是一位优秀的船员,他也命令自己的船员出来帮助,以防止那渔船上的人狗急跳墙,进行顽抗。
那三个人低头站在那,眼睛盯着甲板,心在希望这真的是安全检查。奥雷亚的两个队员走进前舱,但不到一分钟便又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用自己的帽子装满了钞票、他把钞票倾倒在甲板上,接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问题清楚了,船上装运的是毒品,一共五块。
“我们大有斩获,长官。”奥雷亚平静地说。
巴尔的摩市警察局缉毒组的马克。查伦巡官靠在舱门上,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今天穿便服,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一名身穿橙黄色救生服的海岸安全人员。
“你来处理吧,这事该如何登记?”
“日常安全检查,但在船上发现了大量毒品。”奥雷亚用讽刺的口吻说。
“完全正确,奥雷亚先生。”
“谢谢。”
“不客气,船长。”
他已向奥雷亚和英格利希说明了程序问题。为了保护他的线民,这次逮捕的功劳应该记在海岸防卫队员的名下,这并没使巡逻站的奥雷亚和英格利希感到不快。
奥雷亚要在自己快艇的桅处或雷达室的上面印上一个胜利的标志,即一个五叶大麻的图形,他让自己的队员们也有可资夸耀的东西。他们还可能在联邦地区法院出庭作证。但也可能没有这种机会,因为这些小业主无疑会尽力找出一些哪怕是最小的理由给他们的律师。他们会放话说,告密者就是他们的收货人,而这些收货人现在碰巧又都失踪不见了。这样就使他查伦的工作变得轻松多了,并在毒品的生态结构中出现了一个缺口——生态结构是这位警官信口拈来的一个商业术语。至少在这一生态结构中,一个潜在的竞争者现在已经永远破产。查伦巡官因此会受到他的队长的夸奖,他还可能收到一封美国海岸防卫队和美国检察署措辞华丽动听的感谢信,当然还有对这次机动、富有成效、没有牺牲告密者的逮捕行动祝贺。我们最优秀的人物之一,他的队长将会再次肯定他的部下。你是怎么搞到这种告密人的?队长,这你难道还不清楚?我必须保护这些报告情况的人。
当然,马克,我很了解,你只管继续好好干吧。
我将竭尽全力,长官。查伦巡官心美滋滋地这样想着,两眼凝望着正在下落的太阳。
他甚至用不着去观看那些海岸防卫队员如何拳打脚踢抓来的嫌疑犯,同时又手拿那个塑胶封面的卡片向犯人宣读他们应享有的宪法权利。那些人一面这样做,一面脸上挂着微笑,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一场赏心悦目的游戏。此时此刻,对查伦巡官来说,自然也是这样。
◇◇◇
那些混蛋直升机到哪去了?凯利自言自语地骂道。
从这次倒楣的任务一开始,每件事情都不顺利。皮克特平时都同他在一起,现在患了急性痢疾,躺在家不能出来。所以他只好单独出来执行这次任务。这不是一件好差事,但任务很重要。他们必须一个小村庄一个小村庄地去查找。他一个人来到这,小心谨慎地从臭水中爬上岸来。地图上说这是一条河,但它只有那么宽,凯利很难认为它能算得上是一条河流。
当然,这是他们要来的那个村庄。那些王八蛋。
他观察着,倾听着,心在想,塑胶花,是他妈谁起的这个怪名字?
“塑胶花”是北越军队的一个政治行动小组或其他差不多称呼的小组的秘密名称。这个小组还有其他几个名称,每个都互不相关。这个小组的成员当然不是凯利在印第安纳波利斯选举日所看到的那种选举工作人员,也不是河内专门培养出来的那些负责收买人心和替人洗脑的人员。
这个村子的村长可真是胆大包天,但实际上是个大笨蛋。现在他正在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凯利从远处已经看到了这一点。政冶行动小组在半夜一点钟就到达了这个村子,他们以极其文明礼貌的方式走进每一个人家,最后唤醒了全村的所有农民,把他们带到村的一个公共场所,让他们去观看那个被引入歧途的“英雄”村长和他的妻子及三个女儿。这一家五口人的双手部被反捆着,坐在航脏的土地上,等待着全村人的到来。塑胶花的领队是一位北越军的少校军官,他用一种十分做作的声音请大家坐下。凯利离开他们的场地不到两百公尺,可以听到少校讲话的声音。
这个村子的人需要好好上一课,让他们知道反对人民解放运动是多么地愚蠢。他们并不是坏人,只是被引入了歧途。少校希望透过这种简单的现场教育,使他们明白自己的行为是何等的错误。
他们首先开始处置村长的妻子,一共花去二十分钟时间。
我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对?凯利对自己说。
他们一共有十一个人,白痴。这位少校可能是个残暴的色情狂,但随他一起来的十个士兵并不一定是清一色的政治坚定分子。他们可能是可以信赖的、经验丰富的和忠心耿耿的战士。但一个人怎么能对眼前的这种野蛮事情忠心耿耿呢?凯利简直难以想像,无法理解。但他们确实是忠心耿耿的,这一事实他不能忽视。
接应分队现在在哪?四十分钟以前他就向基地发出呼叫,从接应基地到这,直升机只需二十分钟就可到达。他们想抓住这位少校,小组的其他成员也可能有用,但他们一定要活捉这个少校,因为他知道这个地区的政治领导人的所在地。六周以前,海军陆战队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扫荡作战,但没有找到这些领导人。塑胶花可能是对那次行动的一个反应,而且距离美军的基地这样近,显然是故意这样做的。
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不,你们还没有把我们抓完,你们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凯利想,他们的想法也许是对的,但今晚这么进行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了上述问题。
大女儿可能有十五岁。这个娇小瘦弱的越南姑娘的遭遇简直叫人难以述说,她坚持了二十五分钟,还没有死去。她那痛苦的哭叫声在场地上空回荡着,一直传到凯利所在的河边。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CAR-十五卡宾枪,他真想冲上去把那些混蛋杀光。
十名士兵分散站在少校周围,两个人站在他的旁边。他们轮流在场地边上放哨,以便使每个人都有机会去亲自参加这次夜间的“晚会”表演。一个士兵最后用刀子刺死了那位姑娘。第二个女儿可能只有十二岁。
凯利竖起耳朵对着阴霾的夜空聆听着,希望它能传来一架休伊式双叶旋翼直升机清晰的鸣声。空中有其他飞机的声音:一架一五五式飞机从海军陆战队军火基地向东飞去,一些喷射机尖叫着从头顶飞过,但这些飞机的鸣声还盖不过一个孩子的高声啼哭。他们有十一个人,而凯利只有一个人,即使皮克特在场,双方实力仍然十分悬殊,使他不能有所作为。他的卡宾枪面装有三十发子弹,袋子中还装有两匣子弹,他还有四颗手榴弹,以及两枚白磷燃烧弹(编注:WP,我国称之为黄磷弹,美军俗称之为威利。彼得,因缩写相同的缘故)和两枚烟幕手榴弹。他最致命的东西是他的无线电通话器。他已经喊过两次话,并收到了回话,命令他原地待命。
回到基地,说起来容易,难道不是吗?
那女孩子也许才十二岁,这么年轻,竟得忍受这样的折磨,也许这是没有年龄界限的,凯利对自己说。然而,他孤身一人,永远也改变不了目前的局面,而且把自己同这家人一起葬送掉,也丝毫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难道他们不是人,不是士兵,不是像他一样的职业军人吗?难道有什么事情会那么重要,以致使他们把人性人道抛弃不顾吗?他所看到的一切是不应该存在的,是令人难以想像的,然而,它就在你眼前发生着。远处的炮声继续不断,在向着一个估计的供应线(编注:北越军利用小径运送补送品)
狂轰滥炸,头顶上的飞机陆续飞过,海军陆战队也许正在攻击什么地方,比如说一个空无一物的树林,因为那一类地方常常就是打击的目标。敌人在这儿,为什么不朝这打击?但是,那样也毫无帮助,不是吗?这些村民们已将自己的生命和家庭作为赌注,押在了某种行不通的东西上面。也许那位少校认为,他以这种生动的方式消灭一家人的生命,而没有用最有效的方式结束他们的性命,还是很富有仁慈之心呢?另外,死人不会讲故事,但他却希望这个故事流传下去。恐怖是他们利用的东西,而他们很会使用恐怖这种手段。时间在流逝,既慢又快。现在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也停止了哭声,被丢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