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军侦察机在空中可以看到,从将军庙到前沿阵地,布满了日军的宿营帐篷,前往海拉尔的铁路线上,运兵专列绵延不断。
这一切,都让朱可夫感到,日军在诺蒙坎绝不会轻易罢手。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软肋所在,那就是野战步兵不仅数量少,而且素质也明显不及对方,这场战争如果被拖成长期的防御战,最终取胜的很可能是日本人。
朱可夫的判断和忧虑,随即通过伏罗希洛夫传达给了斯大林。此前斯大林的战略重点一直在欧洲,但这时他也认识到,假如诺蒙坎这里始终没个说法,其大部分精力和一些军队主力将一直被牵制在远东,如此反而会影响到欧洲方面的部署。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看来唯一的办法是继续增调部队,发起一劳永逸的大反攻,让日本人在诺蒙坎彻底认败服输。
1939年7月15日,根据斯大林的意见,第五十七特别军被升格改编为第一集团军,朱可夫就任集团军司令员。第一集团军是一个为诺蒙坎战役而专门组织的大兵团,有权统辖诺蒙坎战场的所有苏蒙军。
集团军成立后,大批援兵陆续开来,朱可夫仅在陆军方面就增加了两个摩托化步兵旅、一个机枪旅、一个坦克旅。伏罗希洛夫元帅给朱可夫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尽早结束远东战事。
从这时候起,朱可夫忽然安静了下来,或许他心里很着急,急于反攻,急于取胜,但在行动上却一点看不出来。
胸有全局的大将,与有勇无谋的战将的区别,往往不是体现在战争进行的过程之中,而是在战争爆发之前。比如加伦,在中苏同江之战之前,他就等待了两个多月,朱可夫以性格火爆著称,然而他同样能耐得住性子。
事实上,在接过集团军权杖的那一刻,朱可夫就知道,自己背后已经断了退路,前方也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战争的规律本来是有胜有败,但在这场战争中,他只许胜,不许败。
要想胜,不靠运气,不靠天赐,全靠实力,也就是说,要掌握比对方多得多的优势,在未完全掌握这一优势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
朱可夫所要的优势是,苏军从兵力数量、重武器到后勤物资补给,必须全面超过日军,其中,他最担心的就是物资补给。
朱可夫具备大兵团作战经验,非常了解后勤保障在现代战争中的作用,他要等,也主要是在等物资。
草原狩猎
小松原也在等。因为要添置重炮,炮兵部队到达前线的时间由此延长,为了等待炮兵,小松原约有半个月没有发动大规模的连续进攻。
不过小松原并没有因此而完全闲着,其间他仍对苏军阵地发动了几次小规模夜袭。
被朱可夫使用在前线的苏军步兵部队,始终是第三十六摩步师。夜袭攻防中,摩步师有些连队的军官实战经验不足,特别是当日军冲到眼前时,特别容易紧张,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端着冲锋枪横扫。尽管冲锋枪的火力给日军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但由于扫射时过于盲目,误伤率也很大。
朱可夫发现这个问题后,就对这些连队进行了及时调换,同时为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对东岸沿岸仅有的几座高地也不再死守,而是采取早晚换班的方式,即当日军晚上进攻时,第三十六摩步师便退回西岸,以避免进行夜战和肉搏。天亮之后,再由坦克部队出马应战。
斯大林增调给朱可夫集团军的坦克部队早就到了外蒙古,但在补给尚未完全到位,反攻也没有正式发起之前,诺蒙坎地区的自然条件和地理环境,都不允许苏军再向前线增添更多兵力,所以这些援兵都被朱可夫作为战役预备队,放在外蒙古的乌兰巴托待命。
除乌兰巴托的战役预备队外,朱可夫集团军尚拥有三个坦克旅和三个装甲旅,而在前沿作战的一直只有第十一坦克旅和第九装甲旅,也就是日军过河作战时遭遇的那两个旅,其余机械化部队同样因补给原因留在了温都尔汗。
仅从部队编制上看,苏军的一线部队明显兵力不足,不过奇怪的是,与之交战的日军从来没有产生过这一印象。他们的感觉正好相反,苏军不是不足,是太足了,不论兵力还是武器,都几倍几倍地超过自己,更恐惧的是,怎么打都不见少。
就算是游戏机里最牛的主角,打完之后都还需要补血,面对这样从不需要补血的强悍对手,你心里能不发毛吗?
日军的这种印象,正是朱可夫想要的效果。他在前沿运用了一个类似于移花接木的办法:以火力弥补兵力。
第三十六摩步师从未调换过不假,但到反攻前,包括第三十六摩步师在内,苏军一线步兵师的重武器配备已比正常编制超出一半。
第十一坦克旅和第九装甲旅也是一样,它们的坦克一旦破损或被击毁,马上就由驻温都尔汗的坦克装甲部队负责进行补充调换,缺多少补多少,使其出勤率始终保持在百分之一百。
这样总是激情澎湃的坦克部队一露面,不仅可以轻而易举地收复晚上丢失的阵地,还能与空军配合,对日军据守的弗依高地展开进一步反攻。
在苏军反攻时,高地上空硝烟弥漫,苏军轰炸机来回俯冲,进行低空扫射,坦克群则向高地日军猛烈开火,日军后方部队甚至可以看到T-130喷火坦克所喷出的青蓝色火焰。
朱可夫并不真的想占领弗依高地,他只是要通过这种“攻势防御”的战术,在有效地守住现有阵地的同时,杀伤日军有生力量。
小松原无机可乘,连小规模小范围的夜袭也被迫宣告中止。
你想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朱可夫可不让,他开始派兵袭击,只不过他派的不是普通步兵,而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狙击手。
苏军狙击手使用装有瞄准镜的莫辛狙击步枪,两人到三人组成一个“猎杀小组”,每天二十四小时瞄准弗依高地上的日军,展开“草原狩猎”。
在诺蒙坎战场上,这样的画面逐渐成为常态:一群日本兵蹲在战壕里,一个家伙把脑袋探出来往外看,也只是探出去一点点,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像突然触电一样,整个人往后倒去。同伴一检查,不少胳膊不少腿,只是前额多了一个圆圆的弹洞。
一枪毙命!当他被撂倒时,周围的人连子弹从哪里飞来都没弄清楚。
苏军狙击手不放过任何暴露的目标。日本兵或蹲或趴,别说伸脑袋了,就是身体动一动,或者俯卧的姿势稍高一些,都会惹来子弹。有的人过于惊恐,像鸵鸟一样拼命往地上钻,一不留神,屁股抬了起来,结果子弹就从那个倒霉部位上穿了过去。
苏军的“猎杀小组”中只有少数经过专业训练的职业狙击手,大部分也是临时从前线步兵连队中挑选的。这让日军很不服气,于是也针锋相对地组织“射击敢死队”。
两名苏军狙击手在行动,他们手中所持武器就是莫辛狙击步枪。诺蒙坎战役时,苏军的狙击战术尚处于起步阶段,重视程度也有限,到1939年底的苏芬战争结束后才予以高度重视。
日军装备于前线的三八式狙击步枪非常少,狙击手的数量也因此受到极大限制,而且日本人在狙击战中的战术特点跟他们进行迂回、夜袭时一样,非常死板,总是一群人守在一个地方,乒里乓啷射,极易被发现。发现之后,苏军都不用派自家狙击手与之对悍,只需确定目标,远距离一炮就能将这些人枪统统炸碎。
朱可夫的狙击战术给一线日军造成的心理压力,远大于其实际损失。日军不得不对前沿步兵的行动做出严格规定,要求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连续待在同一个地方,以免进入苏联狙击手的瞄准镜范围。
苏军狩猎的区域不仅有地面,还包括天空,进入7月以后,日本航空队的损失逐渐增大,其中以战斗机战队最为严重。
夜行怪客
损失大,就得补充,参谋本部被迫将分布在日本国内、中国关内、朝鲜的飞行战队陆续调出,以应前线之急。加上嵯峨彻二的第二飞行集团,此时集结于诺蒙坎的飞行战队已达十八个之多,当时日本航空部队统共只有三十六个飞行战队,投入诺蒙坎战区的就有一半。
1939年7月12日,也就在日军地面部队停止进攻的这一天,日苏在诺蒙坎上空的新一轮角斗才刚刚开始。在当天的空战中,日本航空兵挨了重重一棒,第一战队长加藤敏雄中佐驾驶的飞机被击中起火。
在这所有战斗机战队里面,最精锐的还不是起初的第十一、二十四战队,而是从日本国内调来的第一战队。作为战队长的加藤时年已经四十四岁,但他在日本陆军航空队中非常有名,被尊为航空兵的“长老”,二战后日本国内的一些游戏还以他为主角,称作“操纵的神”。
战机起火后,“操纵的神”跳伞逃命,结果落在了苏军后方,幸得僚机在草原上紧急着陆,才将他救了回来。
自第二十四战队森本重信战死以来,这已是日军王牌飞行员第二次落败,显示出年轻的苏联飞行员通过实战磨炼,正渐趋成熟和硬朗。
为应对苏联空军咄咄逼人的攻势,在嵯峨彻二的指挥下,日军地勤部队加紧施工,从海拉尔到诺蒙坎、阿尔山这一带,短时间内便出现了五个机场群,计三十六处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