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们在他面前就像是最温存无害的兔子……只要有人拦住他的去路,就都会在那一道闪电般的剑光之下倒地不起。在他接连刺出了五剑之后,这个人终于走到了那座独木桥的桥头。
然而兽人们挤满了桥面,并且乱哄哄地向他涌了过来。
但他还没有停住脚步,只是用右手斜斜地把剑提在身侧,然后在迈出左脚的同时将剑轻轻地上撩——
不再是那一道细微的闪电,而是一道匹练似的流光!那流光在空气中一闪而过,映亮了独木桥之下的水面。但就是这一道流光,使得独木桥上陡然爆出了一片血雾——原本挤在上面的几十个人,在那一瞬间都化成了血液和肌肉的混合物,而他们的盔甲,则爆裂成了细小的碎片,在河面上激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一道闪电顿时划过了我的脑海——我忽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除了他,还有哪一个武者能够拥有这种足以与魔法媲美的力量?!他就是迪尼莎口中的那位老师,那个叫做西蒙·崔舍的人!
桥那头的兽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个人敢踏上那座独木桥。就连护送着那个被附身的家伙的几个兽人武士,也不知所措地立在了桥头,眼睁睁地看着他踏上了那枯木,向这边走了过来。因为他们前面的兽人已经被他那一剑清理得干干净净,他们现在面对着的是一座空桥了。
然而只是因为那个人走在桥上,没有人敢向前踏出一步。
此刻我们已经赶到了桥头,佣兵们和珍妮恰好来得及看见他发出的最后一剑。这些人感受的震撼远远比我强烈——特别是在他们同为战士的情况下。而我终于能够在十米的范围内看到那家伙——曾经属于我的一部分,曾经被我抛弃的一部分。此刻他愤怒又不甘地看着桥上那个缓步走过来男人,又猛然回头看向我们,然后那双被血污沾满了眼睛逐渐张大,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没错儿,在我们第一次相距如此之近的时刻,他感受到我身上的气息了。我可以瞒得过**师,却瞒不过自己的一部分。他与我的魔力相守了三百年,那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他的眼神里是惊讶、不解、愤怒……却忽然没有了之前的不甘。
在此处数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佣兵战士们迅速地击倒了他身边的几个护卫,然后按照我之前的吩咐没有杀死他。然而他却出奇地安静,跪坐在因为雨水而变得泥泞的土地上,看着我不说话,没有丁点儿的反抗。
雨势更大了,我的袍子被浸湿,紧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我谨慎地走了过去,靠近他,用我的诅咒魔剑抵住他的脖子,然后从腰带里摸出一枚红宝石戒指来——这还是我从那只路魔的残骸里捡来的东西。然后我与他对视着,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无名指,将血液涂抹到了戒指的红宝石戒面上。
雨下得很大,鲜血险些被冲洗干净,我赶紧把戒指握在了手心里。
他看着我做完这一切,然后用兽人那种厚重的声音说出了一句通用语来:“果然是你。”我从未想过这种语气和神情会出现在一个卡布兽人的身上,更何况我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只拥能的奇特生物。于是我微微愣了一愣,然而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得到的声音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雨声掩住了我的声音,而大部分的佣兵战士又都将注意力投在了那个即将走下桥来的男人的身上,因此没有人能够听清楚到我们的对话。
他在我问话之后又那样恶狠狠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连眼神中的愤怒都褪去,忽然只剩下了疲惫又无力的神色——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我想要召唤你,召唤撒尔坦的灵魂。但没有想到你已经复活了,并且不再需要我。”
他的话让我再次一愣,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还是杀死他。他竟然是要召唤我?让我再次复活?这样一个由纯粹的邪恶构成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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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那人白衣(三)
“杀死我吧,我们之间,和另外那些我们之间,只能存在一个。”他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将自己的身体前倾。魔剑锋利的刃口便立刻陷入了他咽喉的皮肉里。大概只有我能够听得懂他的意思——“我们之间”、“那些我们之间”。其他的两份魔力也许都已经发生了相同的变化……具有了自己的意识了。它们之中的每一份都认为自己是撒尔坦的继承……并且想要让我重获新生。
这个家伙……我忽然不知道是应该将我的魔剑抽出来,还是刺下去。我也隐约弄清楚了他为什么要发动这场战争了——古鲁丁村庄,在七百多年前并不叫这个名字。那时候它的名字是“瘟疫嚎声镇”——地上界通往深渊地狱的两个入口之一。后来**师雷斯林·马哲里在杀死了黑暗之后塔克西斯在主物质位面的投影分身之后,通过这里逃去了深渊地狱躲避女神的复仇,又顺便永久地封住了这个入口。
之后这里被森林覆盖,又在几百年前被人们建成了一个新的聚居地,命名为古鲁丁村庄。这个家伙大概有某种方法能够重新打开这个通道……于是他想要建立与深渊地狱的联系,尝试着召唤我那可能游荡在其中的灵魂。只是那打开地狱之门的方法,我再也无法知道了。因为就在我犹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再次将身体前倾,使得魔剑的剑刃从他的脖颈当中穿了过去。鲜血顿时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却没有多少流淌在地上,而是大部分被那魔剑吸收。而他在发现了这柄剑的异常之后张大了眼睛看着我,眼神里又忽然出现了那种极度愤怒的神色。他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试图抓住我……却我被毫不留情地踹了下去。
因为就在他自杀的一瞬间,我想到这个家伙要做什么了。
想要召唤我的灵魂倒肯能是确有其事,只是,他是由邪恶构成的东西……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为我而死?我原本是打算在杀死他之后用那枚戒指上的红宝石将他的灵魂碎片储存起来,留作后用。他一定也是看出了我的想法,因此狡猾地迷惑了我,让我以为他的确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志,然后要我依照本来的想法行事。只是他原本就是我的一部分……他既然能够从一个兽人的身上附到另一个兽人的身上,又怎么会没有方法再附到我的身上?血液这东西……可是这一类魔法最好的媒介!
他只等我靠近他那具衰弱得几乎无法行动的身体,然后把鲜血喷溅到我的身上,再附着过来。然而我手中的那柄剑,那柄诅咒魔剑……可是寄居了一个充满了怨念的亡灵。那亡灵就像从前一样,毫不留情地吸收了他那躯体当中所有的生命力,自然也包括了此刻在大战之后衰弱到了极点的它。
一阵黑色的雾气随着血液在剑刃上疯狂地翻滚扭动,最终平静了下来,渗透进了剑身的钢铁纹理之中。它已经被吸进了剑刃里……只是不知道最终是那个火焰亡灵将它吞噬掉,还是它取代那个孩童的怨灵。
我把剑插回了剑鞘,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对周围的战士们沉声说:“他已经死了。”佣兵们似乎对这样一个挑起了战争的家伙如此轻易地死去感到不可思议,但好在此刻那个男人已经下了桥,转头看了我们一眼,从我们身边沉默地走了过去——这立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安德烈稍一犹豫,在大雨中向他大声说道:“先生,感谢您帮助我们杀死了些兽人!”
那个男人微微侧了侧脸,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喜欢有人挡着我的路。”
他的通用语说得很标准。而安德烈似乎对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武者极感兴趣,又大声问了一句:“您要去哪里?现在是雨天,我觉得您可以和我们一起回村子里,找一个干燥温暖的房间休息一下!”
他终于停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却在安德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的时候又迈开了步子。
“抱歉,我正在找一样东西。”他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就飞快地走开了……这种飞快,看起来有些怪异。因为他明明的确是像从前那种迈着步子慢慢地走,然而整个人却像幻影一样,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走出了很远……那移动方式完全不同于我已知的任何一种魔法。
而直到他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之后,珍妮才用一种疑惑的语气喃喃地说:“你们……有没有发现?他的衣服是干的……”
我们几乎都说不出话来。在这样的大雨之中,他的衣服似乎的确是干燥清洁的,就连他的鞋子,似乎都是一双白色的靴子,没有一丁点儿污渍。
我手中那柄连鞘的魔剑微微颤动了起来——是两个灵魂开始在剑中缠斗。而我的心情也像这柄剑一样……平静不下来。西大陆上多了这样的一个人,对我而言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即便变成前世的那个撒尔坦,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够毫发无伤地打败他。那个家伙强大得怪异……而我没有一丁点儿对付这种敌人的经验。
我只希望今后他不会变成我的敌人,希望他真的像迪尼莎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不关心世事的人。然而这样一个强大的家伙……到底在寻找什么呢?是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停不住自己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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