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在美国留学过,知道有奥施康定桉这会是,直到看到课件,才知道当年的影响有多大……”境白夜头皮麻麻的,“所以我彻底记住它了。”
“……我还想好好继承集团,怎么可以让这种事发生…………”
降谷零胸膛内那颗狂躁到要爆炸的心脏,随着安格斯特拉的一句句话,终于渐渐恢复正常。
一滴眼泪无声地从他的眼中落下。
……
境白夜在庆幸,结果见降谷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表情盯着自己,有些不放心,回头看向诸伏景光。
“苏格兰,你去找风户医生,他心理学专业同样不错……不,还是我去吧。”
他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一双手忽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
一切仿佛几分钟前的画面重现。
“安格斯特拉,你要丢下我吗?”
声音和话语也是一模一样。
境白夜迷惑地低下头,对上了一双紫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被眼泪浸得湿漉漉的,里面少了一份濒临崩溃的绝望,多了一份委屈。
就好像忠犬终于找回家门,但发现门不愿意为他敞开一样的可怜巴巴。
“我说过,只要你呼唤我,我就可以出来。”
那双眼睛可以完完整整映出他的模样,境白夜甚至可以在里面看到自己睁大的眼睛。
降谷零的另一个人格是因为他对安格斯特拉最大的正面情绪——爱而诞生。
这份感情越强烈,那个人格就越强大。
直到最后,谁也分不清谁——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体的。
“……安室?”
————
第554章 希望与绝望
4月5日,下午6点06分。
西多摩市双塔摩天大楼74层,秘书爱尔兰拿着一些急需签名的文件进入办公室。
太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撒了一地,站在窗边的男人回头朝他看来。
见到窗外景色才意识到现在是黄昏时分的爱尔兰卡了壳,他悄悄打量着男人的表情,一时竟分不出到底是哪个,他迟疑道:“……先生?”
“是我。”
斯皮亚图斯没计较爱尔兰的失仪:“今天特殊,他暂时没有出来。”
爱尔兰表情和行动自然了不少,走到桌边放下文件。
他转身想要离开,耳边忽然传来一句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爱尔兰,你觉得我对那些卧底残忍吗?”
换成其他犯罪组织首领,比如上一任,这一道妥妥的就是送命题,回答得慢一点都会血溅当场。
可爱尔兰知道眼前之人没有那么残暴,于是没多犹豫就答道:“您对卧底很宽容,连最基本的刑罚都没有对他们施加,甚至允许苏格兰和波本继续跟在安格斯特拉身边,这怎么能算残忍?”
说到那两个卧底,爱尔兰觉得很不可思议。
安格斯特拉的三个手下接连暴露,他以为他们的结局只有两条路,要么被直接杀死,要么看在相处一场的份上不杀,就这样被关一辈子。
没想到他们竟然走了第三条路。
……不止这样,他们还能悠哉悠哉马上陪安格斯特拉去温泉玩。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他记得他们之前就去过一次。
爱尔兰对卧底没什么好感,稍一提起就是一肚子不满。但既然boss都允许了,他自然不会直接说出来。
斯皮亚图斯笑了笑:“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是。”
爱尔兰很快离开房间。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斯皮亚图斯一人。
他伸手贴在落地窗上,低头俯瞰下方,心里浮现出半个月前的那次对话。
……
“你最思念的死者,最思念你的生者……”
他缓缓说出这两个选项,露出一种微妙的微笑,注视着境白夜。
“如果只能二选其一,你会选择哪一边?”
境白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即使眼底下的青黑也挡不住这份闪闪发光:“能不能召唤其他世界的死者?”
“不能。”斯皮亚图斯直接道,“做不到的。”
境白夜一愣,他看着他,像是明白了什么。
可他没有说出来。
“那我……”他低下头想了想,很快给出答桉,“我会选择生者。”
“为什么?”
斯皮亚图斯有点好奇,这出乎了他的预料。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我最思念的死者是谁。”境白夜回答,“和老师不一样,他是被我亲手杀死的,我想一个死者不会愿意留在杀死他的凶手身边,即使他们生前感情再好……”
“但生者不一样。”
境白夜语气认真:“思念是很沉重的感情,更别说还是‘最’了……既然他或她这样在意我,我一定要找到对方,然后好好珍惜。”
“我不想辜负别人对我付出的心意。”
境白夜和斯皮亚图斯对视着,说假话他眼神会控制不住乱飘,但真话的他从来不会畏惧直视别人。
斯皮亚图斯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先一步移开视线。他提起另一件事。
“我让你制作的盾子ai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境白夜原本认真的表情一僵,一点红色快速爬上他的耳朵,他有点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抱歉,boss,那个ai……我失败了。”
“虽然你给了我很多资料,还给我一只她的眼球,让我尽量完整复刻出她的性格……”
制作出有自己性格的ai,和模彷一个人、制作出和对方有同等思维的ai,这是截然不同的挑战——后者要难得多。
“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思想和追求。”境白夜说,“我尝试过很多次,可在成品出来时,她做的事和记录中的完全不同,她会……”
斯皮亚图斯打断他:“够了。”
“既然做不到,那就不用再做了。”他平静道。
……
落地窗前,斯皮亚图斯沐浴在半明半暗的夕阳里,忽然开口。
【芬里尔,这些年你后悔吗?】
【你的女儿克里斯·克洛年纪小小就身患绝症,又因为无良医生开的成瘾止痛药,在疾病与毒瘾的双重折磨下离开人世。】
【而你为了救治她,变卖家里的一切,卖掉了你送给女儿的小提琴格来普尼尔,还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参与药物实验,结果落入组织的实验室,一待十几年,每天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她的死,你也不会在最后选择向我献出身体……但这让你陷入了新一轮的痛苦里。】
【只有黄昏才能出来,这还是我对你的恩赐。如果我想压制你,你就只能这样和我说话,哪怕我想把你女儿的悲剧复制到这个国家无数人身上,你也无能为力。】
【这十几年里,你后悔吗?……绝望吗?】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他说的再多,也只有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才能听到。
【我从没后悔过。】
向恶魔献出灵魂的人声音温和而坚定。
【按照契约,你救了他们,为他们复仇,我就心甘情愿付出一切代价。】
【还有我的女儿。不只是当年的克里斯,还有现在的莎朗,她这十几年的笑容,比过去那些年加起来都多。】
【我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为什么要绝望?至于你前不久所做的事……】
那个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
【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人总是能在不经意间阻止你。】
斯皮亚图斯没有吭声,转身看向身边的花盆。
一个很大的花盆安置在落地窗边,之前他种下的短命菊在上个月4号彻底凋谢……本该是这样的。
莫尼正待在花盆里,脚下踩着那些沙土,在它小巧的爪子前,是一株极小的、刚刚冒头的嫩芽。
被宠爱惯了的折耳猫伸出爪子,蠢蠢欲动地想要去碰那株小苗。
但在爪子即将碰到时,它被斯皮亚图斯轻轻抱起。
他检查了一下它的前爪,然后让它以坐立的姿态待在自己怀里——这是患有先天骨科疾病的折耳猫最舒服的姿势。
斯皮亚图斯抱着它走到沙发边坐下,不远处的桌上堆满文件,但他今天不想处理。
他抚摸着莫尼的后背,那双蓝眼睛圆熘熘的,它浑身很脏,仿佛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
喂错食物导致死亡的悲剧,没有发生在他养的第二只猫身上。
“那艘船没有沉没,盾子ai开发失败,想要乌丸集团破产、日本无数人遭殃的愿望落空了,连老师也……”
斯皮亚图斯停住了,他没有说完这句话。
他想起刚才站在窗边看到的画面。
即将进入夜晚,街边亮起路灯,即使他站得那么高,也能看见下面那渺小微弱、但的的确确存在于此的光芒。
追寻绝望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所有愿望落空,也是一种绝望吧?”
没有人回答他。
他所期盼的希望与他所期盼的绝望,都无法重现在这个世界上。
————
箱根町,惠比寿温泉旅馆。
二楼的叶月间内,境白夜盘腿坐在一张矮桌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正在处理爱尔兰传来的新文件。
现代社会就是方便,哪怕他人不在西多摩市,照样可以工作。
诸伏景光走过来,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浴衣,衣服下摆那只以金线绣成的乌鸦,随着衣摆的晃动展翅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