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如果你不知道,我只能在安格斯特拉过来后去问他了。”
“如果他知道,会直接告诉我,如果他不知道……”
他表情平静地看着表情僵硬的阿佩罗,仿佛此时两人身份颠倒了。
“他或许会来问负责看守这里的你。”
话音刚落,诸伏景光就看到阿佩罗身边的手猛地攥成拳头,这位并不以武力见长的成员被他激怒,可他的拳头没有落到他的身上。
……果然是这样。
见到阿佩罗的态度,诸伏景光终于肯定了一个他早就有所怀疑的猜测。
安格斯特拉在组织的地位,很不一般。
……
公安对组织的情报不多,所以才会在日本威士忌牺牲后,一再派出新的卧底。
其中他和ZERO,在得到代号深入组织前,就一起成为了安格斯特拉的手下。
这是好事,他们短时间内得到庇护站稳脚跟,但也是坏事——从那一天起,他们对组织的了解,就被局限在安格斯特拉的身边。
换而言之,他们很难知道其他代号成员间是如何相处的。
在作为手下的底层得到代号后,仍然归之前上司的管束吗?
只要能力强,即使前任搭档是卧底,也能平平安安继续待在组织里,还能深受很多成员的欢迎,结伴一起去游玩吗?
就凭一个未成年成员的身份,就能让琴酒这种级别的重要成员亲自接送,还特地推荐满足他喜好的手下?
他们不知道。
疑点从一开始就有,就明明白白放在他们眼前。只是当时对组织不了解的他们,无法发现异常。
诸伏景光又看向阿佩罗。
凭心而论,性格傲慢的阿佩罗对他态度不算糟糕,哪怕卧底身份暴露,他说话时依然直视他——当然,他知道这更多是长相原因——但他的眼神,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让诸伏景光感到很不自在。
那不像看一个同事,或者说注视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眼神。
更像在看一件深受某个上司喜欢的物品。
不只是阿佩罗,之前他装睡被拆穿,戴吉利看他的眼神也很令人深思。
没有丝毫抓到重要猎物的喜悦,更像是发现自己身上被莫名捆了一个定时炸弹,只有愕然和达到极点的恐惧。
之前在被怀疑是CIA卧底被审查时,诸伏景光就被他用这种目光看过,现在卧底身份石锤,他反而更害怕了。
如果真是地位相同或接近的平级,哪怕安格斯特拉能力再强、性格行为再极端疯狂,同是恶徒的他们,不至于连骂都不敢骂一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不只是能力上的傲视,他的地位,也远远凌驾在他们之上。
这让诸伏景光想起自己下午看到的那一幕。
天真任性的小少爷,围绕着他的倒霉保镖们,以及那条咬了人还得被小心对待,骂不得打不得的警犬宠物。
……在这个时候,在他依靠安格斯特拉的庇护才没受到任何折磨的现在,他还要利用他一次,去得到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波本是怎么暴露的?”他语调毫无起伏地重复一遍。
阿佩罗嗤地笑了:“是黑麦威士忌查出来的。”
诸伏景光一愣。
“同是卧底的莱伊发现前不久水库爆炸案的报道有异常,有人控制媒体不让他们报道那位松田警官过去的事迹……”
阿佩罗把“同是卧底”咬得很重。
“只可惜,他们压住了大媒体,没能管住一些小报社发行的报纸,他找到了那家报社,并从那里要到了提供那条新闻的警察的联系方式,还特地去警视厅警察学校附近的便利店求证。”
“从那位老板嘴里,他确认了他曾经是一名日本的警校生。”
“不过,莱伊没有举报……也有可能是没来得及举报。”阿佩罗看着他,漂亮的脸上是恶意至极的笑容,“是波本举报莱伊,爱尔兰威士忌前往莱伊的住所搜查,根据他留下的那些东西自己查到的。”
诸伏景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人不会记得自己在路上随便遇到的一个外国人,哪怕对方长得再好看。
可是便利店过去发生过一起特殊事件——这家位于警校附近、理应治安会非常好的店,竟然遭遇了一次打劫。
他们事后去问老板,老板说他那是开店二十年第一次遇到。因为印象深刻,自然会牢牢记得当时被卷入的警校生。
诸伏景光心里满是苦涩。
去抓卧底,结果自己也因此暴露,这简直……
还有松田。
作为他们同期、被组织查到的松田……会被牵连吗?
“咚咚。”
就在诸伏景光担心时,一阵礼貌又客气的敲门声响起。
“阿佩罗,是我。”
安格斯特拉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从外面传来,在场两人一起看向门口。
“我可以进来吗?”
……
第520章 乌黑的卧底档案(上)
“……”
“……”
囚室内的两人同时沉默。
其中诸伏景光很惊讶,因为安格斯特拉离开时说过要去一周,结果两天就回来了。
难道是为了他……他们,特地从海上赶回来的吗?
“别自作多情。”阿佩罗好像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是尼德霍格号发生了船难,航行提前结束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用讥讽的语气接着道:“如果你想问伤亡,我可以告诉你——除了袭击船的武装集团与一名警察,其他人都平安逃出去了。”
“咚咚。”
见到没人来开门,安格斯特拉又敲了两声,这次敲击比上次急促:“阿佩罗?”
囚室内有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摄像头,所以门上没有可以观察内部的玻璃窗,只有下面一个送饭用的小窗口。他一时看不到里面,只能这样敲门。
阿佩罗收起脸上的嘲讽,前去开门。
诸伏景光一起看过去,门缓缓打开,露出了安格斯特拉的身影。
他穿着黑色卫衣和休闲裤,裤脚有些湿了,脚上是一双马丁靴,衣服前面的图案是眼熟的猫狗狼叠罗汉。
从诸伏景光的角度看过去,维持着敲门姿势站在那里的安格斯特拉,像把那三只猫狗狼全部护在怀里一样。
“……”
见他安然无恙,诸伏景光心里有块地方放松下来,但很快再次绷紧。
安格斯特拉走入室内,将怀里的食盒递给阿佩罗:“这里有微波炉吗?我有些饿了,想加热一下这个点心。”
阿佩罗接过:“有,我帮你去弄……还要吃点别的东西吗?你刚经历海难,最好喝点热的汤水。”
“不用麻烦,点心就够了。”
阿佩罗点了点头,拿好食盒离开,在走时没有关上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
诸伏景光一直关注着安格斯特拉,直到第三人离开后,他终于朝他看了过来。
那张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痛苦,也没有为难或是悲伤。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这让公安卧底原先想好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
“你……一靠岸就赶过来了?”他问道。
“没有。”安格斯特拉摇摇头,“救援船在伊势湾停靠,我先回了一次东京安顿好雪莉,又回家喂了宠物,然后才过来的。”
回家。
诸伏景光知道他说的家,是指那栋米花町6丁目的别墅。
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视线下移,落在安格斯特拉的手上。
安格斯特拉的手一直不缠绷带,那会影响他手指的灵活度。此时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但他自己好像没意识到这点,说话的语气一如往常。
“苏格兰。”
熟悉的呼唤声让诸伏景光重新看向那只眼睛。
安格斯特拉平静地看着他:“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
公安卧底垂下眼帘,他看到自己脚上的拘束器,连内侧棉布上的细纹都看得清清楚楚。
“已经不疼了。”
如果是平时,他会说一声谢谢;可眼下的情况,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
境白夜也没有关上门,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注意到桌上摆放的那些档案册。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房间,在他去留学前,斯皮亚图斯曾经带他来过这里。
他问他要不要看看这些东西去了解组织的过去,但境白夜拒绝了,于是他只口述给他听了一部分。
苏格兰也走过来,就站在他身后。
境白夜不担心他会偷袭或挟持自己,随手抽出一本档案册。这些档案册已经摆放二十多年了,老旧的页面上,边角沾染着血污。
“这里是鸟取县的训练基地吗?”苏格兰突然问道。
“不是。”
境白夜否认,同时摊开手里的档案册。
——“如果哪天有人问你这里的过去,你可以直接回答他,毕竟这里是……”
——“组织最大的罪恶。”
八年前斯皮亚图斯的话犹在耳边,境白夜说出了真正的答案。
“这里是过去组织进行大量人体实验的实验基地。”
在十几年前,芬里尔、贝尔摩德、赫雷斯、弗里德曼……他们全被关押在这里,被绑在冰冷的试验台上。
境白夜低头去看档案册,一张照片被别针固定在右上角,鲜血淋淋的画面冲击着他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