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上刻满古老巫师家族的姓氏,这无疑也是小教堂许多世纪以来鬼故事不断的原因。
“没有提到你和你父母,”赫敏合上书说:“因为巴沙特教授只写到十九世纪末。
可是你看到没有?
戈德里克山谷、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格兰芬多的宝剑,你不认为邓布利多会希望你这样联想吗?”
“哦,是啊……”
哈利不想承认他在提议去戈德里克山谷时其实并没想到宝剑,对他来说,那个村子的吸引力在于他父母的坟墓、他大难不死的房子,还有巴希达·巴沙特这个人。
“记得穆丽尔的话吗?”
哈利忽然问道,但是赫敏愣了一下。
“谁?”
“你知道,”他犹豫了一下,不想说罗恩的名字:“金妮的姨婆,在婚礼上,就是说你踝骨太突出的那个。”
“哦。”
这是一个非常尴尬的时刻:哈利知道她感觉到了罗恩的名字差点出现。
他急忙说下去:“她说巴希达·巴沙特还住在戈德里克山谷。”
“巴希达·巴沙特,”赫敏喃喃地说道,食指轻轻抚摸着《魔法史》封面上凸印的作者名字,在心里盘算着,这个人是不是乔恩让她去见那个蛇附身的人,毕竟,拿下一个老太太总要比拿下其他的人靠谱多了:“嗯,我想——”
这么想着,她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这让哈利心里翻腾起来。
他拔出魔杖,回头朝帐篷口看去,以为会看到一只手正从门帘上伸进来,然而什么也没有。
“什么呀?”
他说,既恼火又松了口气:“你干吗那样?我还以为你看到食死徒在拉帐篷门呢,至少——”
“哈利,要是巴希达有那把剑呢?要是邓布利多把它托付给她了呢?”
哈利考虑了一下这种可能性。巴希达现在应该是年岁很老的老太太了,而且据穆丽尔说,她还老“糊涂了”。
邓布利多会不会把格兰芬多的宝剑藏在她那儿?
如果真是那样,哈利觉得未免太冒险了。
邓布利多从未透露过他把宝剑掉了包,甚至都没有提过跟巴希达的交情。
但现在不是怀疑赫敏推理的时候,她正出乎意料地赞同哈利最热切的愿望。
“是啊,有可能!那,我们去戈德里克山谷吗?”
“去,但必须考虑周密,哈利。”
她现在坐正了,哈利看得出,又能够有一个计划,使她的心情像他的一样振奋了许多。
“首先,我们得披着隐形衣一起幻影移形,幻身咒可能也用得上,要么你主张一路都用复方汤剂?
那样就得搞到别人的头发。
哎,我觉得我们最好去搞点,哈利,伪装越多越好……”
哈利任她说下去,每当她停顿时便点头附和,但他的心思已经离开谈话,因为从发现古灵阁那把剑是赝品之后,他第一次兴奋起来。
他要回家了,要回到他有过一个家的地方。
如果没有伏地魔的话,他会在戈德里克山谷长大,度过每个假期。
他会邀请朋友到家里来玩……甚至可能有弟弟妹妹……
给他做十七岁生日蛋糕的就会是他的妈妈。
因为想到即将去访问这一切都被夺走的地方,他所失去的生活从未像此刻这样真切。
那天夜里赫敏上床睡觉之后,哈利悄悄从串珠小包里取出他的背包,翻出海格很久以前送给他的那本相册。
几个月来,他第一次端详着父母的旧照片,他们在向他微笑招手,他就只剩下这么一点纪念了。
哈利很想第二天就去戈德里克山谷,但赫敏另有主张。
她相信伏地魔料到哈利会去父母逝世的地方凭吊,因此她坚持要确保伪装最充分之后才能出发。
所以,整整过了一个星期——他们从圣诞节前购物的麻瓜身上偷到了头发,又一起在隐形衣下反复练习了幻影显形和移形——赫敏才同意启程。
他们要在黑暗掩护下幻影显形到那个村子,所以黄昏时两人才喝下复方汤剂,哈利变成一位秃顶的中年麻瓜,赫敏变成了他那瘦瘦小小,有点像老鼠的妻子。
她穿了件扣得严严实实的外衣,装着他们全部家当(除了哈利戴在脖子上的魂器)的串珠小包塞在外衣里面的口袋里。
哈利把隐形衣披到两人身上,然后便一起旋转着进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心跳到了喉咙口,哈利睁开双眼。
他俩手拉手站在一条积雪的小巷中,头上是深蓝色的苍穹,第一批星星已经在闪着微光。
一些房子立在窄巷两旁,窗户里的圣诞装饰闪闪发亮。
前方不远处,金色的街灯显示出那里是村子的中心。
“这么多雪!”
赫敏在隐形衣下悄声说:“我们怎么没想到雪呢?
千算万算,还是会留下脚印!
必须把它们销掉——你走前面,我来——”
哈利不愿意像哑剧中双人扮的假马那样进村,身上蒙着东西,边走边用魔法掩去足迹。
“脱掉隐形衣吧,”哈利说,看到赫敏显出害怕的样子:“哦,没事的,我们变了形,周围又没人。”
他把隐形衣塞进外衣里面,两人没有羁绊地朝前走去。
冰冷的空气像针扎在面颊上,沿途经过更多的房子:任何一座都可能是詹姆和莉莉曾经住过的,或是巴希达现在住着的。
哈利望着那些积雪的前门、屋顶和门廊,自问是否还能记起一二,虽然内心深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自己才一岁多一点。
他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那所房子,不知道被施了赤胆忠心咒的人死掉后会发生什么情况。
小巷向左一拐,村子的中心——一个小广场呈现在他们眼前。
广场中央有一个战争纪念碑状的建筑,半掩在风中的圣诞树后面,周围张挂着彩灯。这里有几家店铺、一个邮局、一家酒吧,还有一个小教堂,彩绘玻璃的广场对面放射着珠宝般的光辉。
这里的雪都压实了:被人们踩了一天的地方硬邦邦、滑溜溜的。
村民们在他们面前交叉往来,被街灯短暂地照亮。
酒吧门开关时传出片断的笑声和流行音乐声,又听见小教堂里唱起了颂歌。
“哈利,今天是圣诞前夜!”
“是吗?”
他已经忘记了日期,两人都好几个星期没看报纸了。
“我可以肯定。”
赫敏说,眼睛望着教堂:“他们……他们会在那儿,是不是?
你爸爸妈妈?
我能看到那后面的墓地。”
哈利感到一阵颤栗,那不止是激动,而更像是恐惧。
现在距离这么近,他倒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看了。
也许赫敏了解他的感受,她拉起他的手,第一次领起路来,拉着他往前走。
但走到广场中间时,她突然停住了。
“哈利,看!”
她指着那块纪念碑。在他们走过时,它起了变化,不再是一块刻满名字的方尖石碑,而是变成了三个人的雕像: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长头发、容貌美丽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妈妈怀中的男婴。
雪花落在他们三个的头顶,像松软的白绒帽。
哈利走到近前,凝望着他父母的面庞。
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座雕塑……多么奇怪,看到石刻的自己,一个快乐的婴儿,头上没有伤疤……
“走吧。”
瞻仰够了之后,哈利说道。两人继续朝教堂走去,过街时他回头看了看,雕像又变成了战争纪念碑。
走近教堂,歌声越来越响,哈利嗓子发紧,他如此强烈地想起了霍格沃茨,想到了皮皮鬼从盔甲里胡乱吼唱圣诞颂歌,想到了大礼堂里的十二棵圣诞树,想到了邓布利多戴着拉彩包爆竹赢到的女帽,想到了罗恩穿着手编毛衣……
墓地入口有一扇窄门。
赫敏尽可能轻地推开它,两人钻了进去。
通向教堂门口的小径滑溜溜的,两边积雪很深,未经踩踏。
他们从雪地上穿过去,小心地贴着明亮窗户下的阴影绕向屋后,身后留下深深的沟印。
教堂后面,一排排积雪的墓碑伫立在淡蓝色的银毯上,耀眼的红色、金色和绿色光斑点缀其间,是彩绘玻璃在雪地上的投影。
哈利手在衣袋里握紧魔杖,朝最近的墓碑走去。
“看这个,姓艾博,说不定是汉娜失散的亲戚!”
“小点声。”
两人踏着雪往墓地深处走去,雪地上留下深深的黑色踪迹。
他们弯腰细看古老墓碑上的铭文,时而向周围黑暗中张望,确定没有旁人。
“哈利,这儿!”
赫敏在两排墓碑以外,他只好费力地返回去,心脏怦怦地撞击着胸口。
“是不是——”
“不是,但你看!”
她指着黑乎乎的碑石,哈利弯下腰,看到在结冰的、青苔斑驳的花岗石上,刻着坎德拉·邓布利多,生卒日期底下是及女儿阿利安娜。还有一句格言:
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
那么,丽塔·斯基特和穆丽尔说对了几分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