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过了很多年，某一天，卡玛将外出捕猎回来的宋睿叫到一边。
“小骨头。”卡玛递给宋睿一杯酒，靠在石壁上，舔了舔嘴唇，看向宋睿的目光有些复杂，“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宋睿接过酒杯，没有立刻引用，而是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着，这酒杯材质他从来没有见过，呈清淡的绿色，握在手中如同一抹绿云，令人无比惊艳。
而酒杯中的液体，也同样令人惊艳，白嫩嫩的仿佛果冻一般的质地，却没有果冻的胶性，而是充满流动性，看上去竟然有些灵性的感觉，“这是酒膏吗？你已经处理好了？”
“是处理过的酒膏，你尝尝。”卡玛见宋睿一直盯着酒杯，没有要喝的意图，眸光闪了闪，“恩，事情是关于小果子的。”
“果果怎么了？”宋睿喝了一口酒，酒很不错，应该说非常好喝，入口瞬间便无比享受，他又喝了一口。听到卡玛的话，宋睿有些疑惑，记忆果一直待在酒膏中，会有什么事？
“记忆果是酿酒的好材料，这个我跟你说过吧？”卡玛一直看着宋睿的动作。
“恩。”宋睿觉得怪异极了，他敏锐地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又抿了一口酒，看向卡玛，“小萝卜，你今天没吃药吗？”
卡玛出奇地没有反驳宋睿，她神情有些焦躁，伸出右手将头发往脑后拢了拢，最终眉头一皱，下定决心，直接道，“那只果子，我用来酿酒了。”
宋睿此时正将最后一口酒喝下，闻言顿住了，他愣了半晌，伸出右手小指掏了掏耳朵，“小萝卜，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明白。”
“我说……”卡玛深呼一口气，“我将那枚果子用来酿酒了。”
“啪！”宋睿听到卡玛的话，觉得心脏猛地一痛，他眸光一缩，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啪地一声将酒杯捏碎了，点点绿芒洒落，带着玉碎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令人心惊肉跳。
“为什么？”宋睿声音平静地可怕，“小萝卜，这个玩笑不太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卡玛碧水般的眼眸直直看向宋睿，“它本就是一枚果子，是一种食材。我作为料理人，物尽其用，有什么不对吗？”
“呵……”宋睿发现自己还能笑得出来，“那你这么郑重其事地跟我说，又是为什么？按照你的理论来看……不过是枚果子罢了，不是吗？”
卡玛被噎了一下，她似乎觉得有些委屈，咬了咬唇。
宋睿觉得很可笑，她怎么还委屈了？
“没错，我是料理人，我想知道关于料理的一切，我想探索所有未知的事情，我要站在料理界的巅峰。”卡玛委屈的表情只有一瞬，“我没有做错，我也不会做错！想要，有什么错？！渴望，有什么错？！追求，又有什么错？！”
宋睿低笑一声，他看了看地面上的酒杯粉末，又伸出手指抹了一下嘴角，“刚才我喝的酒，就是用果果酿成的酒？”
“没错！”卡玛仰头看着宋睿，面上的表情满是倔强，这样的表情宋睿见过很多次，他一直都知道面前这个人，是有追求、有梦想，并且相当执着的人，但是此刻她的表情却让宋睿觉得陌生。
宋睿眸中的蓝光暗了一下，“小萝卜，你很好。”
“我没有错！”卡玛又强调了一遍，她的声音很大，似乎想要说服宋睿，又或者，是想说服自己？
“劳资不关心你有没有错！”宋睿喝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是一种食材，而且是极品的食材，玉骷髅。
宋睿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是温水煮青蛙吗？在安逸的环境中生活的太久了，久到周围的水已经变成滚烫的沸水之后，自己竟然还没有丝毫发觉，这样的自己，也许活该就被料理了吧？
“我猜，玉骷髅的料理方案已经完成了。”宋睿想明白这些以后，突然平静下来，所有卡玛这段时间的异常，以及所有的违和点，都有了一个答案。
卡玛无言，算是默认。
“原来如此。”宋睿点了点头。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我只是想完成料理。”卡玛开口，声音有些急切，“玉骷髅从来没有人见过并且料理过，是一种全新且未知的食材，我只是想完成料理，我只是想知道如何料理！”
宋睿又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很好笑，所有的事情，都非常可笑，“劳资果然是个，天真的……白痴啊。”
宋睿扶了扶额头，他觉得意识有些模糊，看了一眼脚下的酒杯，心下了然。
此时的宋睿，没有再去计较‘完成方案提前告诉他’这个约定，那没有任何意义，不依不饶不过是败犬悲鸣，难看的很。
------------
第二百八十五章 非我族类
“小骨头，我不想伤害你，我也不会伤害你。”卡玛见宋睿坐在地上，也蹲坐在他对面，伸手抚着宋睿的骷髅头，喃喃道，“我只是想知道料理方法，玉骷髅的料理方法。”
“恩。”宋睿意识越来越模糊，他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努力维持这自我意识，他寻思着，自己的美食界之行，恐怕到这里就结束了，“卡玛……记忆果的效用是什么？”
“吞食并保存人的记忆。”卡玛听到宋睿没有再喊她小萝卜，眼神微微一暗，恐怕从她决定对小果子出手的时候，两人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状态了，“我之前做实验已经摸索出规律和剂量了，不经过酝酿发酵的果子汁液配酒，一滴可以吞食人一天的记忆。记忆果还有很特殊的一点，其汁液有两种效果，一种是吞食和保存记忆，另一种是逆效果，也即将保存的记忆释放出来。”
“原来如此，你给我喝这种酒的目的是什么？”宋睿很惊讶自己竟然还能平和地跟卡玛交流，他对于自己掉入坑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怨怼，自己落得这个下场，完全是因为太蠢了，活该。但是想到那枚古灵精怪的小果子，宋睿就觉得心脏一阵一阵地抽痛，整个人像是被浸入冰水中一般，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寒意。
“记忆只是副作用，酒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一项食材，这里的酒膏是天然形成的极品，加上果子的酝酿发酵，成为世间难得的美酒。”卡玛轻声跟宋睿解释道，她在说到关于料理的事情的时候，总是非常冷静，冷静而专业。
两人坐的位置很近，如果站在远处看，这两人形态亲密，轻笑低语，看着仿佛一对亲密的恋人一般。但是如果了解两人的状况，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只会令人心生寒意。
“恩……”宋睿应了一声，他眸中的蓝光愈发黯淡。果果很怕疼，之前宋睿取它一点汁液，这个小家伙就会将脸皱的跟包子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要控诉宋睿好几天，那小模样看得宋睿又是好笑又是不忍。他不明白卡玛是怎么下去手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狠下心的。也难怪果果从一开始就很害怕卡玛，纵然那时候卡玛可能并没有生出料理果果的想法，但是那种对料理的执着和对其他事情的漠然，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
“果果……”宋睿又开口，提到这两个字，他心里又是一阵抽痛。
宋睿本身并不是一个很有追求的人，也没有经历过那种为了某件事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状况，所以他想破头皮，也没办法理解卡玛的做法。在他心里，那枚小果子跟一个人类的小娃娃没有任何区别。
“卡玛，你知道尼尼的状况吧？”宋睿开口了，他靠在石壁上，话说的很慢，因为他的意识愈发模糊，要努力思考一阵，才能编织好语言和思路，“他是先知，追求力量极限的一类人，但是力量有极限吗？他跟我说过，他自己曾经强大到能生吞下一颗星球，那时候的他，甚至比原来所在世界的‘上帝’还要强一些。但纵然如此，他仍旧会死。”
“我是个没有追求的人，没有那么强烈的变强的欲望，也没有探索一切的求知欲望，我知道你们所走的路可能并没有错，但是我想说的是，你们真的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宋睿说的很慢，却没有停下来。他想弄明白为什么，因为追求的东西没有错，所以就可以没有原则吗？
“世界也许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才有所进步的，但是我能看到的，只有脚下的尸骨。”宋睿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酒香，“我没办法接受你所做的事情，也没办法忘记一无所知被料理掉的果果，更加没办法让自己接受果果是为某些领域的进步所作出的牺牲。”
“卡玛，阿卡西亚提到的尼特罗，他们的菜单中有一项是料理人类。”宋睿说到这里笑了笑，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故意提到这种生物，提到这种料理，他很想看看卡玛知道人类可以料理的时候，她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料理人类？”卡玛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吧？”宋睿有些遗憾，他现在视野有些模糊，看不清楚面前人的表情，“就算不是尼特罗捉刀，人类历史上也有无数料理自己同类的事情，两脚羊，不羡羊，烧把火，这些都是人类给自己，起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