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影之魂 (青铜深渊)

第60章 面具之下

谈话间，笑容渐渐消失。

或者说当凯维拉发现双方审美观与情商审核标准完全不在同一世界线上的时候，她有些理解了罗西的状态，与其说他是对生活处境感到无奈，不如说是空白空虚得没有存在感，根本没有人需要他去做什么而感到的无聊吧。

或好或坏，无论是修炼晋级还是家人团聚，始终一个人静静在站在一边。也许他艰难的成长过程已经让他错过了描绘色彩的阶段，既没有感受过亲情感应的极强纽带，也不能触及炽烈的感情与兄弟的热血。

冰冷得像是一具站在人群里的尸体，在漫长的尝试过程中，稍微意识到了自身的差异。

猎人啊，自愿接受血族的诅咒，延长早该熄灭的火焰，狩猎，不断的狩猎，吞噬鲜血不断变强，沉醉在酒红色的月光下，不需要自我，亦不需要认同，直到一切苦难终结，成为这样的猎人，放弃思考和烦恼，难道不好吗？

“既然这边住满了，我还是先去找个旅馆歇歇脚吧。”罗西顿了顿，摆摆手抽身离去。

凯维拉沉默片刻，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在一番交谈后走入旅馆深处。

付钱，关门，随便躺在整理好的床铺上，阵阵困意袭来，片刻之后又觉得精力充沛，半睁着眼睛凝视窗外，缩在小屋子里的感觉，其实也不算很坏。

“真安静啊……”许久，他才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道。

“唔，看来成功完成任务，做了那么多了不起的事也不能让罗西感到快乐呀。”小熊弗莱迪坐在腰间说道。

“……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吧，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修炼来修炼去的有什么意思。好奇怪，突然就什么动力都没有了，只想窝在房间睡觉，可能我真的就没什么出息吧。”枕着右掌，左手指缝间倾泻的阳光有些枫叶的红，落在罗西苍白的脸上。

“唔，这样呀，要是以前做过什么快乐的事，不高兴的时候不妨再试一试呀。”小熊半捂着嘴，琥珀色的眼睛中流转着温暖的光。

“快乐啊，我有点分不清快乐和放松的感觉了。要说曾经做过的事，有一次我爬到山顶，用寒山枫把自己埋了起来，晒了一下午的太阳，那种感觉非常放松，但我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真的要去再试一次吗？”罗西微微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还是换一换吧。虽然和凯维拉说好任务结束就不再使用怪盗的身份，但也不代表罗西以后就不可以再使用人格面具的力量呀。要是整天缩在房间里什么也不做，不经意间就会错过很多有趣的回忆啊！”小熊拍了拍罗西，他才懒散的坐起身来，双手双腿盘抱着长长的枕头，把脸搁在枕头上，无精打采的看着对方。

“也许对你来说，改变自我是一件困难的事，但这并不妨碍你去扮演其他的角色呀。总之先活跃一点嘛，来来来，这是之前和你说好的挑战日记哟，没有忘记吧？”小熊非常诡异的操作双腿骑住了枕头，圆乎乎的双手不断揉着罗西的脸，然后突然塞给他一本笔记。

“不管身在何方，不管今后如何，至少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吧。这可是我一路上整理给你的快乐秘诀，别一副要打瞌睡的样子喂！先打开看看嘛，试一试也没什么损失呀。”小熊拉扯着罗西的头发，这轻微的刺痛似乎让他稍微有了些活力，渐渐松了口气，摸到那本笔记。

“挑战一：与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其实并不了解的人一起吃一顿饭，尝试扮演一名倾听者？”罗西用下巴摩擦着枕头，似乎能感觉到这幼稚鬼笔迹下的真诚。

“对呀，和人接触，既是了解别人，也是了解自己嘛。”小熊叉着腰说道。

“挑战二：与主动向自己示好过的人接触，帮助那些比自己还要脆弱的人，尝试扮演一名友善者？”罗西看着笔记，又翻了一页，莫名觉得这纸页间散发着花香。

“挑战三：不管是朋友还是亲人，不能太依赖某些个体，和小熊拉勾勾约定互相分开几天，尝试扮演一名强大者？”罗西抬起头，发现这只毛绒玩偶已经向他伸出圆手。

“来嘛，反正没事做，不如试一试嘛。”小熊怂恿的说道。

“……很可疑的挑战呀。”罗西总觉得小熊是在暗示什么。

“才没有啦，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嘛，现在又不是狩猎之夜，没规定你要一天到晚去工作呀。”小熊一副极为单纯做作的样子，让它的挑战提议变得更加内涵。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举起手，象征性的碰了一个拳。

翌日清晨，灰黑色的短袖兜帽，简单打扮的猎人便装。不知为何，霍格城这天下起了小雨，行人的脚步急促了许多，路上的人影格外稀疏。

满覆血痂与尘土的城市，接受雨水无聊随意的洗涤，连笼罩世界的阴影也被漂白几分，失去疯狂的渴望与缺失的痛苦，静静跟随生者的足迹随波逐流。

准备面包的老板，试图抱怨这令人伤神的梅雨，一片斑斓的小摊下，却传来卖花女的歌声。放下鲜艳如血的口红，捧起掺杂花泥的胭脂，她旁若无人的歌唱，懒懒散散自我妆扮的模样，仿佛这个世界与她无关。

你去了哪里？在梦与现实的边缘里，寻找不曾存在的踪迹。

我去了哪里？在幻与遐想的重合点，记忆也在此迷失不见。

啊，永恒的月亮，辉耀来自谁的光芒，一片虚无的永生之中，是否后悔自己的选择。

啊，永恒的月亮，长夜将至，万物沉睡，不忍打扰沉眠的代价，是否坚持自己的孤独。

这空无一物的躯壳下，住着充满黑暗的灵魂，忽然生出黑色的心，与黑色的眼。

真正的我去了哪里？你的到来是如此仓促，我该将哪一张脸展示给你？

归回黑暗的深处，在狭小的角落里，火焰失去光影，唯独我不需要再欺骗你。

何必执着于我的真相，这光怪陆离的太阳之下，无限色彩任你挑选……

如果，你的双眼还能分辨色彩……

“哟，小帅哥，买花吗？”热情的栗色波浪，橘红的渐变眼影，女人停了下来，笑脸相迎。

罗西愣了愣，他从来没有进过这类花店，只是今天弗莱迪不在，心情又有点奇怪，听见这懒散空灵的歌声，鬼使神差的走了进来：“去和一个不熟悉的老朋友吃饭，应该买什么花？”

“哦？”女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抿嘴，风情万种的一笑，一支苍白中带着淡淡鲜红的野花，轻轻的来到身前，“苍白，代表空白的过去。鲜红，代表重生的血液。如果你是想交朋友，这支小月冷血花挺适合你。”

“多少钱？”罗西左右看了看，花店刚开张，还没有摆上价牌。

“走运，开店第一支免费。”女人笑得随意又自我，随手捏来一方丝绸托住花茎递给罗西。

她似乎不怎么在意别人对她的眼光，却又能在一片闲言碎语的猜测中泰然自若。

撑开一把黑色的伞，罗西前往约定的地点。

远远的，便看见那镂雕的木窗后，几盏雅致的灯笼下，有个熟悉又古老的面孔，看不出年龄的长短，只是觉得好像很常见，但仔细一想，却发现自己并不怎么了解这张面容之下的内在。

“嘿，我可没想到会有人请我来这种地方吃饭。”有些拘束的并放着双手，深绿的角质皮肤是如此的特别，为人类身材量身定做的短衣和长袍，在他还需裁缝精心改造才能合身。

这个为格里森家族守门许多年的蜥蜴人，罗西记得他叫黑墨西尔，如果不是小熊提议要见一个常见的陌生人，他可能也不会再想起这个曾经照顾过他的人。

虽然那点照顾程度，强谈感恩几乎会惹人发笑，但罗西确实不了解他。

“趁着最近比较有空，想看望一下你们，再过几天大家都会搬走吧？”罗西没有什么台词，把那支花放在桌案上，随手拿过菜谱递给这只年迈的蜥蜴，反正对于勤快一点的猎人来说，世俗中的美食消费并不算奢侈。

只是，大多数猎人更沉醉于血液与力量，很少安于口腹之欲，偶尔会来这些地方解闷而已。

一桌菜，几瓶淡酒，不胜酒力的黑墨西尔的口味似乎是糖醋偏咸，接下来的一个下午，他喝醉了酒，脸颊脖颈红得像是好斗的鬣蜥，滔滔不绝的回忆着他的大沼故乡，回忆着那里的一切，还有一些是蜥蜴人里比较神秘的成人仪式。

说到成人仪式，黑墨西尔又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对了！我记得，以前蜥蜴人强盛时，还是喜欢自称亚龙人的。不不不，不是元气满满的，小孩子不要看的，我没有……”

“……”罗西只是放下碗筷刀叉，双臂环抱伏案而定，静静的看着对方。

黑墨西尔并未察觉这一点，这只大腹便便的蜥蜴，单手捏着酒杯指点着说道：“……其实，也许你不知道吧。蜥蜴人很多都是由母树转生异化而来的，大沼人的样貌，对于帝国人来说可能是比较奇怪的。反正我们那儿就是这样的，抚养孤儿，习惯沼泽生活，在成年时可以接受母树的恩赐，像人类还是像蜥蜴，取决于母树的恩赐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