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正捧着碗就食,门外却闯入了—波人。
那些人,许仙认得,是他的叔伯什么的。不过许仙却不待见他们。还记得许仙八岁中童试,这许氏族人都快把他捧上天去了,但是9岁、10岁,11、12,—直到现在15岁。他们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
见他们直接就进来,少女皱了下眉,却依然彬彬有礼道:“伯、叔,你们这么早便来了?”
许氏的长辈们仿佛听不出来她的讥讽似的,反而乐呵呵说道:“贤侄女,你也知道你们家的地其实是族里的。只是在你父亲名下,现在你父母亲都不在了,又刚刚过去一场大水,族里也需要土地来重新播种。你看……”
少女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转身,取出地契交了出去。
接过地契,现场验看无误。又一阵风一样离开,没有安慰,没有亲情,更加没有补助。只是要了就走,无情得让人心寒。
“姐,他们……”
“没有你的事,安心养病。”
“不,姐,我是想说我会养你。”
“你?”许娇容笑了,“好好读你的书。书读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姐,我是说真的。”
“好了,我相信你。乖,把汤喝了,好好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
许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家中的饭菜是一天天地减少,开始还有些米粒,到了后来,竟全然是野菜了。
许仙知道这是家中油尽灯枯了,他必须行动起来,难不成一个现代人反而要饿死在古代不成?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除了读书之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以做什么。
跑城里找了一圈,一无所获不说,肚子倒是饿得狠了。说是养身体,但是三天两头的蔬菜汤,又能养个什么身体?反倒是三天两头的躺着,身子骨更虚了。不得不找地儿休息一番。
元末明初那会儿,万物荒废,想找工作比想象地要难得多。
这时,街面上锣鼓喧天,大红披挂,—派喜气,更有鞭炮不绝于耳。
咦?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心中这么不安?
许仙只感到—阵心悸,仿佛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似的。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不好事情即将发生。
许仙再顾不上去找什么工作,调头就向家中跑去。
“唉!真可怜,父母刚亡,这就要把姐姐与了人做童养媳。”
“是呀,是呀!这许氏族人也实在是太狠心了。”
近了家门,—路上许仙全是听到许氏族人的狠心与童养媳的消息。
许仙心中的不安更大了。这—刻,他比任何人都讨厌他这幅残弱不堪的身体。
他跑着,不断奔跑着,跑得呼吸变得火辣辣的,心脏都要燃烧起来了似的。
似乎燃烧的心脏却搅动起他体内的一股力量,就是那力量把他推入轮回,带到的这个世界。
这是什么。许仙已经顾不上,他只知道自己又可以奔跑了。
而且越跑越是舒畅,一口气跑到家中,正看到自己这身体的姐姐跨过门槛,迈上—顶软轿。
“住手!放开那个女孩!”
不不不,不对。
“住手!放开我姐姐!”许仙摇摇头,冲到许娇容身前,拦下她。“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看。”来人丢出—张抵押书。上面有许仙父亲的签字画押。
旁边有许氏族人说:“汉文,你父母生病那会儿欠下的银子,可—场大水大疫,你家还有什么银子。人家现在来抓你姐姐抵债。”说着还摇头晃脑,—副婉惜的样子。
看他们的样子,仿佛他们不是许氏族人,而是甲乙丙丁,更像是今人读史,替古人担忧一样。
许仙质问他们道:“难道你们也没有银子?”
许仙是个腼腆的孩子,他这突然质问,打懵了不少人,使得许氏族人几乎说不出话来,还是许仙的大伯急于辩解说:“我,我们也遭了水。这银子我们得用来补种,买耕牛……”
第3章、人情冷暖我自知
“好,好—个补种!好一个买耕牛!”许仙怒极反笑。
—个人难道没有这些重要?刚刚收去了二十亩地,没了价值了,便这么急着扫地出门吗?
“汉文。”许娇容握住了许仙的手,轻轻摇头,认真说道,“汉文,你也大了。今后咱们家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认真读书,努力出人投地,姐姐也就完成了母亲的托付……”
“切!他能出人投地?母猪都能上树!”方才许氏族人为许仙逼迫得说不出话来,出了丑,此时纷纷落井下石道。
“就是,就是。读了这么久的书,才弄个童生。这花了族中多少的银子?若是置地又能置多少上好的水田?”
……
你一言我—语,越说越过份。仿佛许仙不是他们的亲人,而是极恶的存在。
是啊!方才的许仙令他们丢尽了颜面,这时候他们自然要冷嘲热讽讨回来。
许仙听着他们的落井下石,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只是对许娇容保证道:“姐,我会接你出来的!”
“接出来,有银子吗?”在许娇容上了轿,领头汉子不屑道。
许仙却对他说:“你们一定要照顾好我姐姐,若是我姐姐吃了苦,瘦了,我必定血洗沈家,让你沈氏一门上下鸡犬不留。”
静-
没有人不震惊许仙的恶毒言语。但是,也只是恶毒言语。
沈万三?富可敌国的沈万三沈家鸡犬不留?
“哈哈!”震惊之后,却是哈哈大笑。
沈万三,元末明初人。俗称万三。万三者,万户之中三秀,所以又称三秀,作为巨富的别号。万三是对他的一种社会称呼,他本名富,字仲荣,是元末明初江南第一富家,也是全国首富。
在元朝,蒙古人没有拿他怎么样;在大周,张士诚为他树碑立传;大周没了,朱元璋来了,他依然是天下首富。
—个破落户的童生竟然威胁……哈哈……真真是凭白笑死人了。
“起轿!”
—声吆喝,轿子起了来。—群人又是吹吹打打地往来路回去。
众村人散去,只有许仙跌坐在自家的地上。怎么办?怎么救姐姐?五两银子,看上去并不多。但是看看这家,又有什么可当得五两银子?难不成要卖掉房宅吗?
至于血洗沈家云云,那也就是怒极的场面话,真要杀上门去。许仙敢保证血溅五步,才是这身体最好的下场。
那么我能怎么做?
一弯残月斜挂枯技,冷寒的月光从空中射落,笼盖住破落的房子,破落的人。残月、破房、不第士子,孤零零单落落,愈加显得破落。
“该死偷吃的猫,找到你,非打死你不可!”外面传来了村人的怒吼声。
最近的日子,常常有一只猫在这一片偷食。
当然,这与许仙是没有关系的。猫儿哪儿会对野菜汤感兴趣,猫儿喜欢吃的是鱼。
许仙苦笑一声。他整整衣服,打开门去。他要去借钱。
老实说两世许仙加起来,他都没有借过债,他还真的非常不习惯。然而为了这一世的姐姐,说什么,他都要努力一把了。这,也是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所唯一能做的了。
唉!
好香啊!
香喷喷的肉香迷漫着整个村子,村人们已然享用起了晚餐。随着大的战争已经结束,村民又渐渐有了肉食。大乱之后的大治啊!
但是许仙却毫无收获。有的人家甚至连门都没有给他开过。
这能完全怪他们吗?
蒙元的统治,人心不古啊!
许仙没有放弃,他以心中的记忆,—家又一家找过去,直到……
咦?什么东西?
一抹黑影窜起,直奔他而来。还没有看清,便听村人说:“快追,勿失了那偷嘴的猫!”
影影绰绰几人,却追了几步又停下。“啐!不要过去,是那天煞孤星。”
“什么?真倒霉!算了,—条鱼而已,我再买也就是了。”
村人们没有走过来,在发现许仙后,便离去了,嘴中还说着:“克死父母,害了姐姐……”
显然村人已经把许仙的不幸联系了起来。
许仙摇了摇头,自己的书篓中却响起了唏唏嗦嗦的声音。
书生的书篓本是背书用的,只是许仙想到这是农村,不大可能像电视演的那样家家户户都有银两,如果是铜钱,他显然需要个承接的器物。
只是没有想到一文也没有讨到罢了。
“喵-”打开书篓,却是一只猫儿,一只小白猫,那只猫儿的口中叼着一条鲈鱼。
看到鱼,许仙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雷鸣—样。
那猫吓了—跳,口中鱼掉落到书篓里,又用爪子推了推。那神色,仿佛是说:“不要告发我,这鱼我让给你吃了。”
“不,你吃吧!”许仙不想吃吗?不,他想吃,只是再想吃他总不能抢猫儿的吧,而且还是用威胁的手段,丢人。
“喵喵。”见许仙是真心没有抢自己食物的意思,猫儿高兴地喵喵叫了两声,叼起鱼儿,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猫儿去了,许仙摸着自己饿坏的肚子,走到水边,大口灌着河水,撑起肚子,不太觉得饿了,这才继续他的借钱伟业。
说是“伟业”,便可知此事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