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凡十喝得粗暴,吃软不吃硬的慕醒却温和一笑:“我的腿已经好了。”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车的主人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赶紧打开车门把刹车死死地刹住了。
抵住这辆车,慕醒用了全力,再加上昨晚睡得晚,眼前一黑,差点摔倒。方凡十拉住他,紧张又无奈地说了句:“小心。”
被男人这样搂住,慕醒很不适应。云淡风轻地推开男人,柔和地说:“不碍事。”
他不碍事,并不代表方凡十不碍事。原本的担忧再加上慕醒对他的拒绝,方凡十顿时涌起火来。看着笑得一脸抱歉的车主,方凡十一拳挥过去,骂道:“怎么停车的?”
☆、16 答应
车主应声倒地,鼻间一热,鼻血呼呼得涌了出来,车主倒在地上呆住了。
方凡十大步走过去,抬脚刚要踹,胳膊却被人给拉住了。刚要甩开,慕醒温和的声音近在耳边:“我去书店,一起吧。”
方凡十的火气顿时消了,转头看了看慕醒,慕醒冲着他一笑,拉着他:“走吧。”
车主在俩人走后才反应过来,站在原地破口大骂。眼看着男人就要再冲过去,慕醒赶紧拉住:“咱们走。”慕醒并没有觉得男人做得有什么不对,把车停在下滑坡还不刹好车,就该给他一拳让他长长记性。
男人松开握住的拳头,尾随在慕醒身后。书店离着医院有两条街,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到了书店,慕醒推门就要进去,方凡十拉住了他的胳膊,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道:“我有话对你说。”
慕醒诧异了一下,两个人走了这么一段路他都没提,得亏这个暴躁脾气能忍住。书店不能说话,慕醒指着不远处的长椅说:“去那吧。”
就算是坐在长椅上,慕醒与方凡十之间仍旧保持着朋友的距离。方凡十并不在意,胳膊搭在椅子上问:“刚才,你担心?”
慕醒看着男人,诚实地说:“担心。”
听到这个回答,男人突然一笑,他往慕醒身边坐了坐,认真地说:“刚才,我不是担心,是害怕。我要是再晚过去一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你会死。”
慕醒惊讶了一下,他笑起来说:“确实如此。”
方凡十敛起笑容,诚恳地说:“你再好好想想,咱们俩在一起吧,耍朋友。我找到你这样让我喜欢的不容易,我不强迫人,但是更不会放手。”
他是在跟他说,他耗得起么?慕醒不怒反笑,桃花眼里的方凡十有些错愕。他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我这种?还是昨天跟你一起的那种乖巧又温顺的少年?我昨天没说,并不代表我不在意。是,我是吃软不吃硬。你嘴巴上说得好听,我心软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理性,你想玩,我玩不起,不奉陪。”
这样咄咄逼人的话,方凡十面色淡淡。两个男人之间陷入了沉默,方凡十冷静地盯着慕醒,慕醒则温和地盯着他。两个男人就这样对视,两个人身材颀长,大腿修长伸展开。一个霸气,一个儒雅,远处看去,说不出得契合。
见方凡十没有说话,慕醒笑了笑,整了整衣服准备起身。方凡十结实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从咱们认识到现在,你有给过我一点回应么?”
慕醒错愕,男人盯着他目光没变,却多了些伤感。
“我把欲望分得很清楚。生理欲望来得快去得也快,心理欲望来得慢去得慢。当男人某种情感达到最大化的时候,心理防线崩溃一点,就会用生理上的行为来弥补。不是那个少年,就是你。但是,你一直在拒绝我,你想让我强暴你吗?这对你是伤害,对我也是。我曾经犯过的错,不会再犯了。这是不伤害到你的唯一方法。我也理性,有自己的原则,这不是我为自己找借口。每个人心中都有衡量事情轻重的一把尺,不然你怎么会在对我有感觉的情况下仍旧不肯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肯定有什么让你放不开的东西压着你。慕醒,相信我,你对我回应一点,我就死心塌地。不管有什么东西压着你,我都替你扛着。你能考虑一下么?”
一番话说下来,方凡十面色依旧平静,却在慕醒心里掀起不小的波澜。方凡十的话有软有硬,让慕醒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男人的话,沉默半晌后慕醒站起来,低头俯视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说:“我会好好想想,但是我不喜欢男人。”
这,是一种让步。得到这样的回答,方凡十已经很高兴了。他过去想要拉住慕醒的手,却被慕醒躲开。男人挠了挠头,笑得像个孩子,在他刚硬的脸上显得特别滑稽。
“你不用喜欢其他男人,只喜欢我就行了。”
慕醒心中微动,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心底荡漾开来,为了避免自己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对男人做出什么情不自禁的事,慕醒赶紧起身进了书店。
慕醒爱书,一进书店就忘记时间。他手上拿着两本刚买的书,走在上海这个不夜城的街上,喧嚣的闹市让他开始重新审度他和方凡十的关系。
一直想到酒店门口,他非常坦诚地承认他喜欢方凡十,但是他打不破心中压了自己十年的大山。这座山,并不是那么好扛。就算他相信方凡十,也未必能把这座山放在他的肩膀上。叹了口气,他是个有计划的人,像“顺其自然”这种想法从脑海中跳出来时,慕醒就觉得自己魔怔了。
刚要进酒店,一声不轻不重的叫声响起:“老师。”
慕醒转身,李锐弓着身子扶着街边的柳树,眼睛和脸都红红的。慕醒惊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扶住他,刺鼻的酒味飘来,慕醒倒抽一口气骂道:“死小子,喝那么多酒,找死啊!”
李锐在慕醒抱住他的时候,就呜呜地哭了出来。一直高昂着的头耷拉在慕醒怀里,哭得像个离家的小兔子。慕醒心顿时软了一片,柔声说:“别哭啊,出什么事了跟老师说。”说完,扶着李锐坐在了冰凉的花坛沿上。
李锐抱着慕醒一直哭,根本说不出话来。这孩子平时傲气着呢,就算被揍也不过是呸一口唾沫,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才哭得这样?慕醒很心疼,搂着他温言安慰。
慕醒一直顺着李锐的背,身上是男人好闻的清香。李锐趴在慕醒修长的大腿上,渐渐止住了哭声。
“老师,我已经五年没回家了。”李锐嗓子沙哑,声音发颤。“我为了能喜欢男人,已经五年不回家了。但是,但是为什么每个人都用‘家人不同意’这样的借口来跟我分手。谁没有家?”
想起那天窗外看到的场景,慕醒挺心疼李锐的。他还以为那个男人稳重又憨厚,应该会给李锐幸福。但是,稳重憨厚的男人向来孝顺又顾家,自然不会为了李锐而抛弃家庭。心似乎被一记重锤敲打,慕醒苦笑出声,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方凡十的伤心全是他造成的,他跟伤害李锐的那些男朋友没什么两样。
慕醒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年软趴趴的头发,没有说话。
少年任凭老师那么摸着,红肿的眼睛盯着地面说:“我家里人包括亲戚和邻居都知道我喜欢男人,跟爸妈在一起他们就在背后指指点。我爸妈苦口婆心地劝我改好。老师,什么是‘好’?喜欢男人是‘坏’吗?我不懂,我不知悔改,我爸妈就揍我。硬拉着我去看医生,什么药都吃,什么法子都用。老师,你知道他们怎么治疗同性恋吗关在房间里不停地让你喝牛奶,我现在看到鲜奶制品仍旧是吐个不停,但是我还是喜欢男人。我不想让我家因为我萌上阴影,我就走了。爸妈暗许我这种行为,每个月替我都会往我卡里打钱。我不稀罕钱,我就是想让他们来看看我,一家三口坐在一起聊聊天就行。哪怕一分钟,我也很满足了。我家就在北京,离X大很近,我有时候会偷偷回去看看他们。站在地下车库的柱子后面,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我就觉得我爸妈比以前都矮了。人老了,就会变矮,是不是啊老师?”
李锐说完,心酸得要命,眼泪刷刷得往下掉,似乎想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哭出来。李锐颤抖着声音,双手死死地揪住慕醒的衣服:“老师,老师,太不容易了,真的,太不容易了。”
这个少年是经过多么厉害地打击才能说出这么沧桑的话来,他以为李锐够坚强够胆量,但是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哪里有那么强大的心智让他来面对这些?年少轻狂让他莽撞又冲动,可以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随着自己的本心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受到伤害,伤痛都是埋在心里的,待到崩溃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疼痛呢?
怀里的李锐哭得泣不成声,慕醒扶他起来,把他背在自己背上往酒店里走。李锐瑟缩在他的背上,灯光打过来,让他的哭声渐渐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