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接着,奴婢不好向王爷交代了。”怜儿今日不知为何脸色淡漠得很,好似不愿同他说话,语气也是冷的。
阿丑还是伸过手去,接过包袱,抱在怀里。怜儿这时看着他这样,继续道:“王爷还说了,夏府再没叫阿丑的奴,你已不是夏府之人,还是别回了好。如若惹了事,再没人为你解难了,你且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怜儿就进了王府,大门关上那一刻,发出沉重声响。阿丑望着漆红高大的门,胸口有些闷,又有些空空的,难受得紧。
阿丑拿着手里的包袱,最终还是放回在王府门口,杵着拐棍一步一步朝街上走去。
从此到夏府也不过是隔了几条街,走着半个时辰也能到,可阿丑硬是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夏府门口。
阿丑记着怜儿说的话,夏府再无叫阿丑的奴了,那时殷子湮也与他说过,那天早晨夏府的柴房失火了,阿丑也没了,那灰烬里就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夏府里只有死了的阿丑,没有现在还活着的阿丑,如是这样,他怎去看刘婶?
夏府里烧死的阿丑是谁他不知,只猜着是殷子湮做的事,他为何如此做,阿丑好像明白着,可又不太明白得彻底。
在夏府的大门前他没敢多做停留,慢慢向后门走着,来到后门也没直接敲门进去,就在门外等着。夏府里的人都认为他是已死之人,他现在一进去,不知会怎的,不如先在门口等等,总会有人出来。
阿丑在夏府后门等了大半天,有是有人出来,然而都是与他不熟识的,他也不敢上前去答话。
初秋的艳阳照来,不算多烈焰,可还是闷闷的热着,让人难受。
阿丑靠在墙边一直等着,艳阳快下山的时候,总算有个他熟识的人从后门出来了,而那人还是同刘婶一个院的,一直照顾着刘婶。阿丑是庆幸的,他以为自少要等个几日才能见到熟识的人,没想只等了一日,就见到了。
阿丑杵着拐棍往前走,担心那女子一会儿就不见了,走得急了差些就摔倒,幸而那女子没快步离去,不然阿丑也是追赶不上的了。
离那女子越近,阿丑心就越急切,还差几步到那女子跟前,他就喊出声来。眼下也顾不得什么,叫住了人才安心。
那女子有人叫她,停了步子,转头看去,这一看就令她惊诧了,吓得连手里的篮子都掉了地上。整个人呆立着,双眼瞪大了,直直地盯着阿丑,张着嘴愣是说不出话来。
“琴香姐!我是阿丑,你………不记得了?”阿丑慌忙地上前,才说了一句,前方的人就呆了面。他猛然想起,夏府里的阿丑是个死人了,现在活生生地站着,谁信了他?就是以往熟识的人,也会吓着的。
女子满脸惊慌,连忙退后几步,指着阿丑大叫,惹得周围的人都注目而来。阿丑心下恼了自己怎就这样喊了她,明知她会被吓着。
阿丑不得不退离女子,还是说着话,小声说着。女子渐渐定了神,开始朝阿丑望去,淡淡夕阳斜照着那杵着拐棍的人,那人面上露着憨厚的笑,一大块紫红的胎记尤为显眼。人多都望着他,他也没躲,再者这大白青天的,他能在这儿站着,那还能是什么?总不能真是不干净的动了。
“琴香姐!我是人,是阿丑啊!你还不认得么?”阿丑一个劲儿地解释着,说他是活生生的人,能站在艳阳地下,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琴香别怕他。
过了好久,夕阳渐渐不见了,红霞绕在天边,人多散了。这人就是脸上多块胎记,手脚不便,还杵着拐棍,没什么看头。刚刚听了女子叫声,当是出了什么事,看了一会儿方知丑面的人是认识着女子的,还好生说这话,应是没什么事。就这样,人多散了,琴香才正眼打量阿丑,看得甚是仔细。
“你……是阿丑?你便是没死?”琴香小心问道,慢慢走近阿丑,近看阿丑,才放心下来,阿丑不是个活生生的人么?
“琴香姐!我没死,柴房里……不是我死了……我就是回来看看刘婶……”阿丑还没说完,琴香就扯了他的衣衫,不让他说下去了。
“琴香姐……”阿丑不明所以,这里并没有他人,怎不能说话呢?
“这儿不便说话。”琴香一看阿丑的一只手还包扎着,另一只手撑着拐棍,下面的腿想来是还不便,可想而知那日阿丑伤得有多重了。
两人离得夏府后门远了,走了一条小巷里,琴香才开口说话了,“那日早晨柴房就失火了,火势太大,整个柴房都烧没了,就剩一堆灰……还有一具烧烂的尸体。”
琴香说着那早晨的事,还说柴房里的尸体众人都认为是阿丑了,随便一张草席子裹了扔到乱葬岗了。后来琴香心中也疑惑,他夜里送阿丑出了府,怎么早晨阿丑就被烧死在柴房了?难不成阿丑是回来过的?她想也是了,阿丑走的那夜曾说了要回来,若真回来也说得通。不过后来阿丑被烧死了,有人来寻问了刘婶的病,还留了钱让她好生照顾刘婶。她想多问,也没问出什么,那人留了钱就走了。
“那……不是我。”阿丑也不知是谁遭了罪,死在柴房,也是心里有愧,没有他,那人许不会死了。
“如今也晓得了不是你,那夜送你出府,你说要回来,我也当是你回来了。不然柴房里怎多了人,谁还能去那里?就是失火了,那也是没人的,怎么偏偏多了具尸体?”琴香没想阿丑是活着的,活着就好了,真没了命才是冤枉了,可死在柴房里的又是谁?
“那柴房里死的………”琴香欲言又止,她不敢肯定什么,再者阿丑伤重,命都难保,还能做什么?
“琴香姐……我也是不知……不知那人是谁!”那人替他丧命,他心不安啊!
“且不管是谁了,如今你好好活着也是对得起刘婶了。”琴香叹息着道。
“刘婶可还好?病好些了么?”阿丑担忧着刘婶,这下琴香提起刘婶,阿丑赶忙问了。
“刘婶……刘婶前几日已去了……”
琴香本不愿说,可这事也不能瞒着阿丑,阿丑走了十几日,刘婶得知阿丑没了,病更不好,托了没几日就去了,临走时还念着阿丑。
她手里还有那不明人给的钱,拿了出来给刘婶安葬,这事前两几日才办好,今日阿丑就回来了。若不跟他说了,叫她何处去寻个活生生的刘婶给他?
“琴香姐!你说刘婶……刘婶没了?”阿丑只觉心绞痛着,苦涩着,眼里就流下两行清泪。
“你莫伤心了,刘婶临走时还念着你,现今你还好好活着,她泉下有知也安心了。”琴香没想阿丑竟是这般悲痛,现今才明白刘婶为何待阿丑好。
“刘婶怎没了……不是有人送了钱来么?不是请大夫看了病,,抓了好药来吃了么?怎没了………”阿丑不明白,怎一下子人就没了,不是有钱抓药看病的么?
“是有人送了钱来,可你也知刘婶的病托了好些日子了,那回大夫也说了不一定好的………后来知了你没了,那病托了没几日就去了…………”琴香话完,转身抹了眼角的泪,刘婶是在她眼前去世的,一想起这些,她自然会落了泪。
“如不是我…………刘婶不会就这么去了…………”阿丑悲痛万分,心里自责了,没有他,刘婶也不会就这么去了。
“怎怪了你?刘婶的病托了许久,请了两三个大夫也看了,好药也吃了不少,都说是难治好的。若不是挂念着你,她也撑不了这么些日子了。”琴香说得也是真的,刘婶不是挂念着阿丑,恐怕早就去了,只是一直硬撑着,想看着阿丑好。
阿丑还自责不已,琴香虽这样说了,也减轻不了他胸口的悲恸。刘婶就这么去了,一直待他如亲儿的刘婶,这么多年一直待他好的刘婶,而今没了,待他好的人便是一个个都要离去的么?
夕阳完全落山了,偶尔有风送来,只感到阵阵冰冷,那冷寒深进骨髓了,冰得阿丑的心都无知觉了。
阿丑只想到刘婶的坟上去,而现在已要黑夜了,本不便出城,琴香看了看天色,还是领着他去了。走了一段路,阿丑不好让琴香领着了,夜一黑就进不了城了,让琴香给他指了路,他自个儿去。
琴香看他执意一人去,给他指了路,他应着声,让琴香回去了。
琴香临走时同他说了,夏府里人人都道阿丑偷了盗,被严惩了关进柴房,第二日柴房失火就烧死了阿丑。叫他再别回来了,走远些去,好生过活,回来是不好过的。若有人知他没死,那日没拉他去见官,许会重来,到时候就不好过了。
阿丑应着声,他回夏府只因担忧刘婶,再没别的了。
出了城,阿丑照着琴香给他说的,一路寻去,走了不知多久,才寻到了此地。四周没什么人烟,冷清清的,在这黑夜里,难免感到阴森。
寻到刘婶的坟前,阿丑放了手里的拐棍,跪下了身子,轻声话语着。
刘婶的坟还是新的,就一个土堆包包,泥土还松着,立了块墓碑,那墓碑是石块打的,倒是好着的。
琴香说那人给的钱还剩着一些,就拿来安葬了刘婶,阿丑凝视着石碑,心下不知什么滋味了,就是觉着苦得很。他记得爹娘的坟上是没有石碑的,就立了块木头,随随便便地就是安葬了。他们若不是奴,若有些钱,也不至于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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